返回第67章 传捷报(1 / 2)俯首为臣首页

虽知此前不过是个梦然与他对视的瞬间毓坤几乎用尽全部气力才止住想逃离的冲动。

詹事府少詹邝佑陪她出了武成阁毓坤心事重重上了轿。回东宫的路上,梦境与现实交缠,她指尖冰凉,掌心滚烫久久难以平静。

先前她曾以为,蓝轩虽有那样的权势,但与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连照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也自认从未有得罪他的地方万不至于有什么纠葛,况且梦中情景又那般荒谬自然当不得真。

直到今日,她再次见到他。

那从高处落下的目光陌生而熟悉不经意流露出对生死的执掌正是无数个屈辱的夜里她曾与之相对的又叫她如何能不在意。

而更令她心悸的是从他幽深的眸子里,她竟品出一丝兴味来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够令她如惔如焚着实后悔今日出了那样的风头。

轿身轻晃蓦然而驻,原已到慈庆宫外。毓坤下轿时,冯贞低声禀道:“三公主来了,还带了贵妃娘娘的信来。

皇帝子息单薄,虽六宫皆有所出,但早夭者甚众,统共只活了两子一女,这唯一长成的女孩儿,便是她的胞妹,宁熙公主朱徵婉。

慈庆宫后又有承华、奉宸、勖勤和昭俭四宫,因东宫中常有官员往来,宁熙便歇在承华宫内。毓坤走过穿殿,青春盎然的少女如一只轻盈的雀儿,拎起妆花纱裙迎了出来,纤巧的如意缎鞋划过朱槛,裙襕上织金的云蟒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见到毓坤,宁熙福了一福,欢欣道:“太子哥哥。”

毓坤很是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见她全须全尾,又活泼得很,安下心来,牢牢牵住她的手向内走。

宁熙虽有些奇怪,却乖巧跟在她身后。

到了正厅,宁熙展开帕子取出一张笺递与她,轻声道:“娘让我送来的。”

自出阁读书,毓坤有意避后宫之嫌,即便是到生母薛贵妃处问安,也是按定好的日子来,因而但凡有事,薛贵妃便会让宁熙传信。

毓坤没有看那信,只是拉着她的手,看了她好一会。

宁熙终于忍不住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毓坤一笑,松开她道:“没什么。”

宁熙微怔,却见毓坤展信而阅,眉头蹙得很深,禁不住好奇道:“娘说了什么?”

毓坤折起素笺,心中却想着薛贵妃的话:“如今唯向司礼监以图,若得蓝轩劝皇上下旨,此事可成。”

自皇帝不理朝政,司礼监大权独揽,近日又使锦衣卫将西苑围得密不透风,任谁也不得面圣。而主持大局的人选一日未定下来,便一日不得安稳。张皇后长兄任蓟州总兵,借着阅兵的由头,已请命回京。这样步步紧逼,她娘自然知道情势有多艰难。

从某种意义上说,毓坤承认薛贵妃是对的,司礼监与内阁对柄机要,蓝轩代上批红,堪为内相,又掌锦衣卫,提督东厂。京畿之内闻名战战,紫禁城中诸宫趋奉,实是一手遮天,煊赫已极。若求得到他,自然是一条捷径。

若没有那个梦,她自然是无妨的,然经历了方才那遭,毓坤却觉得要离他越远越好。

她实有些怕他了。

毓坤禁不住想,虽然梦中的情景那般荒谬,但若竟成了真,又该怎么办?即便这可能微乎其微,也决不能放任,而她娘竟还要她去求他,只怕是万万不能。

沉着面孔,毓坤很快拿定主意,向随侍在旁的冯贞道:“去把陆时倾找来。”

冯贞道:“太子爷可是忘了,今日陆二爷并未入宫。”

毓坤方回神,想起昨日陆府遣人告假,说陆英受罚禁足,不能入宫伴读。

偏偏在这个时候。

无论如何,她要见他一面。这时节,只有他能帮得上她。

望着冯贞,毓坤道:“今日内阁直房当班的是谁?”

冯贞答道:“是陆阁老,并张、陈两位大学士。”

择日不如撞日,她打定主意,淡淡道:“我要出宫一趟,你去准备,不许任何人知道。”

宁熙道:“太子哥哥可是要去陆家?”

毓坤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小机灵鬼,你又知道了?”

宁熙不满道:“别拿我当孩子,我也十六岁了。”

毓坤微笑道:“是啊,婉婉十六岁了,当可嫁了。”

宁熙绯红着面孔,学着她的样儿,哼道:“说我做什么,倒是太子哥哥你,是有什么话,非要当着人家爹不在家的时候说。”

听她这样说,毓坤也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宁熙嘟囔道:“好嘛,那我回了,太子哥哥可不要想我。”

真真假假走出几步,毓坤发觉她带在身边的竟不是平日里的宫人,蹙眉道:“你宫里的茜月呢?”

宁熙回身,闷声道:“我罚她呢,笨手苯脚的,昨儿个竟将娘赏的金穿绿玉簪折了,气得我打了她,今日也不知惫懒到哪去了。”

毓坤一凛,沉声道:“派些人,各处寻一寻。”

得了令,冯贞即刻吩咐下去,第一次见太子哥哥如此严厉,宁熙惊讶极了,委委屈屈站着,不说话。

瞧她抿着唇,似是要哭的样子,毓坤立刻就心疼了,柔声哄道:“值当为这事生气,赶明儿哥哥叫银作局再打套头面,送到你那去。”

对她这太子哥哥,宁熙一向拿捏得很准,想了想,施施然绽出个酒窝道:“那也成。”

“只是,挑心得要最时兴的样儿,边花不许用云纹,亦不许用团花,这两样都俗气得很。配簪倒可用草虫的,我瞧怀安县主有对嵌红宝的螽斯簪,真真可爱得紧。”

她絮絮叨叨嘱咐了半刻,毓坤一笑,爱怜抚着她如云的乌发道:“我不懂这些,你瞧好便好了,若是短了什么,尽管遣人支取。”

宁熙闻言赧然,怎么竟和爷们儿家说起闺房里的事,却听毓坤道:“只是这些时日,你需谨慎些,不能让皇后娘娘挑出错处,知道么?”

听她语气郑重,宁熙虽不以为意,倒也老实应下了。

送走了妹妹,毓坤命冯贞取来火盆,将那信掷了进去,望着火苗将薄笺吞噬殆尽,方觉心中松快了些。

出了东华门便是皇城,再过光禄寺出东安门,陆府就坐落在京城澄清坊的金鱼胡同内。

为免惹人注意,毓坤换了常服。云巾道袍,腰间缀着玉绦环,另系一把折扇,跨上一匹纯白的玉骢马,大红云头履登在金鞍的流苏下,虽是寻常士庶的打扮,却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

她特意绕了路,从观音寺街慢悠悠向北行,然而行到东单牌楼时,前面的道路却被堵得严严实实。

毓坤下了马,缓缓在人群中走,隐约可见远处的高门大宅被锦衣卫森严包围。她心中一凛,府门却洞开,赶牲口似地被赶出许多人来,跪在地上,哀哭四起。

走近些,毓坤发觉这些人有老有幼,显然是府中家眷。

跨在高头大马上的锦衣卫首领身形魁梧,大红曳撒上金线绣的蟒形飞鱼熠熠生辉。他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指着地上一位面色灰败的男子笑道:“史大人若是识趣,老实走一趟,自可保家人无恙。”

毓坤自然认得,威风凛凛的这位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方诚,而被他唤作史大人的,则是刑部左侍郎史思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