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道:“若除去法统之虑呢?”
陆英望着她道:“依旧是殿下。”
毓坤问道:“为什么?”
陆英眸色深深道:“那殿下先告诉我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花影摇曳不觉已日暮,陆英点起一盏风灯毓坤道:“你这般想,可你爹却不这般想。”
陆英蹙眉。
毓坤叹道:“如今皇上病得越发沉,皇后长兄下月带兵回京,内阁却一片云淡风轻你爹是如何打算难道你不知?”
陆英沉默后冷道:“自然是审时度势,静观其变,再待价而沽。”
毓坤道:“不错。你爹的态度,便是内阁的态度了。如今司礼监大权独揽,几位阁老都不得面圣我相信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英道:“倒要殿下为他说话。”
毓坤轻声道:“我只是不愿因这事伤了你们父子间的和气。”
陆英淡淡道:“事关社稷,为臣者作壁上观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皇后当真要逼宫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毓坤沉着面孔道:“不止如此今日我来的路上遇见刑部左侍郎史思翰无故被抄家锦衣卫破门而入堂堂三品官员径直从家中被拖了去偌大的京城厂卫横行,倒没了王法。
无论是锦衣卫、东厂还是司礼监,皆指向一个人。
陆英思索片刻,望着她道:“这位史大人我倒有些印象,并不是清白之辈,或许不是坏事。”
毓坤不语,知道她担心什么,陆英安抚道:“司礼监那位不必担心,他要择主而辅,如今也在观望,倒不会有反心。”
听他提起那人,毓坤不由想起那梦,心中不安极了,摆手道:“你又知道什么。”
陆英倒有些意外,望着她道:“即便蓝轩权倾一时……”停顿片刻,他微笑道:“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罢,古往今来纵有寺人为祸又如何,难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毓坤蓦然抬眸道:“倘若他不……“话未出口便凝滞,颇有些难以启齿。
陆英蹙眉,目光带着探究,毓坤转了话锋,直入正题道:“瓦剌使者下月入京,礼部已拟下阅兵典仪的流程,只是代皇上主持大局的人选还未定。”
陆英即刻明白她言中之意。毓坤苦笑道:“原本储君代行,顺理成章,然各方都不表态,自然是怕屏蔽的关键字皇后。你爹是聪明人,如今风口浪尖上,自避之不及。”
陆英不言,毓坤垂着长睫,自嘲道:“这时候将你禁足,不也是为了避风头,偏我不识趣,腆着脸来。”
陆英打断她道:“殿下勿忧,我知当如何做。”
毓坤望着他道:“那今年的秋闱……”
陆英沉下面孔道:“这是两码事。阅兵之事我自会说服我爹,殿下静候佳音便可。”
毓坤心叹,这次不过一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难道日后次次都要这般?
见她不语,陆英笑道:“只因我爹给了殿下气受,殿下便和我置气,这算不算代父受过?”
见陆英不动声色转了话,毓坤忽然明白,他当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想说服他无异于登天,倒真似了那个梦,他们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不由灰心,毓坤起身道:“今日晚了,我要回宫了。”
见她态度冷淡,陆英心中一沉。
身为相府公子,百年陆家的长房嫡孙,他并不惧太子,只是一贯让着她,在她面前将那些世家公子的骄矜都收了去。说到底,京城之中敢给他脸色看的,除了面前这位主儿,再没有第二人。
今日她来,不冷不热,欲言又止。望着毓坤决然的背影,陆英冷道:“话说一半,藏一半,姑娘家似的,有什么意思。”
然话一出口,陆英便知失言。
因生得漂亮,太子最不喜别人说她女气。陆英知道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是很不像样的,然这个词放在毓坤身上却毫不违和,大概因为她虽生得美,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拘束。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句话,竟惹她生那么大的气。
毓坤转身望他,雪白的脸颊泛着嫣红,棱角分明的唇失了血色,肩膀不住颤动,莫名显得腰身纤细,竟有些楚楚可怜。
他几乎一瞬便后悔了,低声道:“是我说错了话。”
然而她却并没打算原谅他,纤指扣在腰间,扯下块玉,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便在家中做你风花雪月的闲散公子,宫里也无需再去。”
竟是要一刀两断的样子,见她要将那玉掷在地上。陆英怒意上涌,下意识捏住她的手道:“有话说便罢了,这是做什么。”
他比她高,力气也大,毓坤执拗挣开,然被攥着,无论如何动不了。
面颊愈发嫣红,毓坤厉声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