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阚关怡口称“魂客博物馆”。
但在罗雀眼前的,其实只是展示一座晚商贵族墓葬坑文物的小馆。
与魂客并没有任何关系。
罗雀非常清楚:
一位由中部大区十三分部特派而来,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接待专员,不可能在接机之后,居然带着刚下飞机、澡也未洗、饭也没吃的自己,直接跑来参观一座商代墓葬坑。
这已经不是鼎鼎有名财大气粗的中部大区十三分部,尽不尽地主之谊的事情,而是一件超出了常识的事情。
目的地“魂客博物馆”并没有问题。
参观商代墓葬坑却有些离谱。
但是,当阚关怡一面在各个展台前引路前行,一面在耳机里,将现代学者对这座墓主人的身份及生平死因等推测结论,极为认真地娓娓道来时。
罗雀仍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或者确切来说,他已经完全无法听到阚关怡在说些什么。
而是看着这些历经了几千年漫长岁月的埋葬腐蚀之后,再次大白于阳光之下的各种青铜、骨石器物,彻底完全地沉入了回忆。
自从他第一次召唤出卡牌卷轴,念动魂客命令,开启了通往殷商封神世界的玄门以来。
罗雀在那个古远的时代,加在一起整整挣扎存活了十多年。
无法言说,那是多么痛苦煎熬的一段记忆。
以至于罗雀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地选择将那些回忆全部深藏遗忘。
可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却在今天,他凝视着这些熟悉的鼎、鬲、尊、壶、觥、觚、爵等残破不全的礼器之时,再次历历在目地浮现了出来。
古代贵族崇尚“事死如事生”,死后的陪葬用度也要与如生前一样。
这位晚商墓主人身份尊贵,生前享用喜爱的每一件酒器用具,甚至小到骨梳骨笄,都要带入坟墓。
腰坑殉狗,陪葬的牛羊与人牲。
在罗雀的眼里,这一切都仿佛鲜活了起来。
一件件青铜器退去了腐蚀的痕迹,重新恢复了亮丽的金色。
一枚枚骨器的残缺处重新补好,雪白光洁。
墓主人与人牲身上重新长出了血肉,穿回了尊贵的衣饰,或者衣不蔽体,各自露出傲慢麻木或者痛苦绝望的表情。
馆内展示的所有一切,都一幕一幕、鲜血淋漓地站立在了罗雀的面前。
在冰冷的器乐声中,在贞人巫师的高声歌唱中,回荡着牺牲凄厉的号叫。
而站在高台手握铜刀,浑身浸满了鲜血的那个人,就是罗雀自己。
在那个残酷无情的世界里,你不是刀俎,就是刀俎之下的鱼肉,或者两者的身份本来就没有清晰的区别界线。
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耳机中,阚关怡甜美的讲解声忽然慢了下来,接着彻底停了下来。
她将目光投注了过来,语气中含了几分关切与疑惑:
“抱歉,你不喜欢这些?”
罗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神情似乎过于阴冷凌厉,有些惊吓到了阚关怡。
他渐渐缓和了下来,平和说道:“还好。”
阚关怡的眼中却现出了歉意与忐忑,之前平稳的语声竟然有些慌乱:
“对不起,龙辰队长,这次展馆之行是我自作主张增加的,我原本以为你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