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主持法号问禅,乔九舒是顺着木鱼声找到他的。
在明华殿半开的大门外,柔和的烛光只照亮了一尊很大的佛像,大概丈许高肯定有了。
纯金佛像的眉眼栩栩如生,连袈裟上细微的褶皱纹路都清晰可见。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到了,不如进来坐。”
对着满殿的佛像,乔九舒还是保持着起码的尊重,双手合十说了声“打扰”,然后放轻脚步才走进去。
问禅主持身前的木鱼有两个拳头那么大,能看出制作很精细,他每敲一下直接空当力道完全一样,声声入耳。
“施主可知,佛家最离不得身的外物为何?”
乔九舒犹豫一下道:“佛珠?”
“念珠的确为其中之一,施主可知为何?”
乔九舒也猜到了今天晚上主持让她过来不单单是听经,因记挂着自己那个解不开的心结,便也还算认真好学,想了想说:“我在书上看到,说佛家念珠一百零八最为常见,象征破百八烦恼?”
问禅没想到她当真说得出来,睁开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停下敲着木鱼的动作,面目平和带笑:“施主所言不错,有言说僧者视事之暇,手持念珠破百八烦恼。实际不过图个得过且过,世间喧嚣纷扰,若都记在心间,世人又该当如何自处?”
“那倘若过之不得,又该如何?”她不是没想过忘记或者放下,只是每次一动这样的心思,总会觉得不太能对得起自己曾经受过的所有。
问禅其实一向不问世事,但师弟慈云身上发生的事也算是了解个大概,知道这位看似年纪轻轻的东楚女相,听说过她以前因为自己师弟的一句话,经历过什么,安抚之言说不出口。
“施主只说自己过之不得,相比还未打算彻底过去罢。”
“是,放不下。”
她倒是能看清自己毫无遮掩之意,问禅也不再抓着这事儿不放,重新闭上眼睛一声声敲在木鱼身上:“明华殿沉香与外界都不尽相同,施主可能闻得出来?”
乔九舒撇眉,这香跟外面的沉香很像,如果不是问禅提出来,她应该真的不会发现:“闻得到,主持往里面加了东西?”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老衲一生只好清闲,向来不理会身外之物。”
“那这香为何不同?”
“施主有所不知,佛家用香烧香者,亦非世间有相之香,乃是无为正法之香,薰诸臭秽,断无明恶业,悉令消减。”
“老衲这香搁置时间太久,期间落了灰土潮气,取出晒干时又掉了枯叶进去,焚香以蜡,掺以殿中受香客供奉的烟火气,自然就变了味道。”
后半夜里,问禅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乔九舒也一言不发,跪坐在蒲团上听着身边听不懂的经文和声声木鱼,一直坐到天明。
离开明华殿的时候,寺里那小和尚跑进来,跟乔九舒道了声“阿弥陀佛”,就不顾自家师父还在诵经,甩着小短胳膊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出明华殿,水意果然等在外面。
“殿下,当心着凉。”
接过水意递来的斗篷披上,乔九舒一边往台阶下面走,一边随口说了句:“果然还是你最善解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