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三个人的晚餐》
“沉默怎么能说明一切
等待怎么能没有终点
未来怎么能不管从前”
——姚若龙作词,黄韵玲演唱
凌晞和闻言从国外回来,也把新剧本的初稿给带回来了。走之前的那次头脑风暴,凌晞曾跟我们讨论说,她说,休养的这半年,她也一直在试图调整自己,不仅仅是身体方面各种机能的恢复,更重要的是,她作为一个演员在表达上的可能性,“在作品里,我们一直是在表达编剧和导演安排给我们的角色,而在生活里,我们又总是被别人表达,被媒体,被观众,被吃瓜群众,尽管在他们的表述里,也确实有用到我们自己在一些采访也好活动也好当中的表述,但很少有人能表达出真正的我们自己,大多数是断章取义的,甚至是歪曲编造的,绝大多数都完全不是我们想要的表达。那作为一个演员,我们可以如何表达出真实的自己,还是得靠一部足够完整足够真实的作品,而且得是我们能够自我掌控的作品。过去我年轻,在行业内根基和资历都不够,专业上可能经验和经历也都不够成熟,只能先听别人的,现在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觉得我可以有一些自己的表达了,所以,这次我想来搞一个属于自己的作品,自己搞剧本,自己搞团队,哪怕它不卖座不叫好,我就是想看看用这种方式,我还可以表达出一些什么我能表达的东西。”那次会面,我就跟她说,那既然这样,我建议她先从自身出发,“如果你追求的是真实的表达,那显然应该是做现实主义题材的东西,那你不妨就从自身出发,想一想,你当下最关心,最在乎的是什么,自身最想搞明白想解决掉的问题是什么。”
凌晞说她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进一步摊开,她说:“其实这半年,我不说你们也能想到,我最大的问题,我面临的最大困境,还是田恬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当然我不是要去掰扯我们俩的所谓是非恩怨,要去讲我们俩的故事,那就太没意思也太肤浅了,我是在思考我们所曾经历的那些个困境,无论我们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女人,在人生轨迹上,在社会工作中,在人际交往中,在自我情感体验中,我们都曾是被困住的人,其实前几个月我一直是无法走出来那一晚对我的影响的,直到后来跟严希去了马莲坡,重新见到我原来资助过的那几个女孩,我似乎才看到了一些出口。我相信,一定还有更多人跟我一样,都曾经陷入过某种困境,尤其是女性,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闻言也对她这个思路非常认同,但是如何落实到一个具体的人物和故事上,这是他们要再多花心思去好好琢磨的。
如今,看到他俩脸上胸有成竹的神色,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们这几个月的成果赶紧一读为快,剧本初稿通读完之后,我也是难掩激动之情:“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个明年可以横扫各大奖项的作品!只是,这么好的一个本子,这么精彩的故事,你们打算找谁来导呢?”
凌晞说,这也正是当下她最急需解决的问题,璟说其实鑫威自己也有好多不错的导演,包括庄达志也看过这个剧本,都表示很有兴趣,“但庄导你们也都知道,他更擅长的是那种大叙事大制作的东西,我们这个本子,更内敛,更聚焦于内心和自我的困境,庄导未必就真合适。”大家也各自又提了几个人选,但都没有哪一个让大家都觉得“就是TA了”的那种……每个人的头脑里都在努力卷着风暴,但每个人的嘴上也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又各自把剧本再翻阅了几页,重新挖掘着线索,凌晞跟闻言也不断交换着眼神,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这种神情的摩擦,突然就在我的脑海里迸出了一点火花,火苗虽然很小,但我还是想试试看它有没有可能点亮:“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可能有点恐怖,但未必不可以试试……”
大家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下来,纷纷催我:“行了你别卖关子了,你想到谁了?快说快说!”
“冯严!”
大家脸上刚松懈的表情瞬间又紧张起来,虽然谁也没有先说什么,却似乎又都是在不约而同之间,把目光都转投到了凌晞和闻言的脸上。
凌晞的脸上,竟然回应我们的是一个如释重负的信号,她先看了一下闻言,闻言的表情很是平静,她这才转过眼神来,笑着对我说:“哎呀妈呀,罗老师,你说出了我憋在心里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一个名字!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理由。”
“我是从多方面来考虑的。”既然是头脑风暴,那索性就肆意地刮上一通吧!我说,首先从作品的角度来看,这个剧本其实多少是带有一些话剧色彩的,偏内心解构的成分更重一些,闻言于是承认,他的写作思维一直确实有这个倾向,“而冯严这几年的电影作品虽然不多,但都是偏内敛和沉稳的风格,而且很喜欢在解构上做文章,所以首先从作品风格上他肯定是合适的。
但是,我其实是做媒体出身,我可能同时也会从受众和推广的角度来考虑,既然你做这个片子的目标更多在于表达,你当然希望这个作品能被更多人关注更多人看到,可现在的电影市场和观众的状况大家也都知道,恕我直言,以这个片子的内容基调,以及你和闻言自身在电影市场的影响力,其实都未必算得上票房的保证,冯严,当然他单独一个人也不会有多少人主动关注,可是,如果你们三个合在一起,可能就不一样了,你是本届华影奖影后,冯严是本届华影奖最佳导演,从行业角度上讲是强强联手,而且还是首度合作大银幕作品;而从大众角度上讲,你们三个人本来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光凭你们三个人能走到一起合作这件事情来看,就无法不让人关注。”
听我这么一讲,阿土首先就表示支持,他也提到,你们三个人互相认识这么久了,其实之前在学校时都合作过,彼此显然更有默契,更懂得彼此要的东西,但若换成一个其他的更大的导演,“但越大的导演个人主观意识会越强,有他们加入,整个片子肯定都会是由他们来主导,你们未必能有多少的话语权,最终成品是不是你初心想要的那个东西,真不好保证。”
凌晞又把眼光投给在座的其他人,其他人脸上却都是并没有想要说话或者先看别人怎么说的表情,这时候,闻言倒是开口了,他一向话不多,上来就是:“冯严可以的。他的作品他的能力,导这个片子肯定没问题。”
凌晞接过闻言的话说:“罗老师和阿土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之所以会想到冯严,首先肯定也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但坦白讲最初我是没有考虑过这个人的,以我们先前的关系,我怎么着肯定是离他越远越好啊,但当闻言跟我讲完这个女主人公的设定时,她其实也是一个抑郁症患者,这就无法不让我想到田恬,然后就想到了冯严,我想,对于抑郁症患者的日常,冯严肯定有更多更深刻的了解和记忆,这是一个层面,而另一个层面,经过这半年的休养生息和自我检视,我逐步意识到,田恬之所以会抑郁到自杀,很大程度上,我肯定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困局,而反过来看,我虽然一直并没有怎么在意过田恬这个人,但冯严肯定也曾是我生活中很大的一个困局,我能不能真正走出自我的困局,能不能接受、试着跟一个冯严这样的人合作,可能是我走出当下困局的很有效的一个途径,而且,冯严在专业上,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导演。我也知道我选择跟他合作,大家可能会怎么看我,怎么看闻言,我其实有试着跟闻言提过我这个想法,没想到他完全没有反对,他都不反对,我就更想试试了。”
说这话的时候,闻言拉起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两人对视一笑,璟看在眼里,然后抛出一个问题:“你们说的那么欢实,可是,人冯严答应来导了吗?人会答应吗?”
凌晞接过她的质疑:“我也不知道,所以先跟你们讨论,如果你们也觉得用他没问题,我来试着找他吧。”
据说冯严答应的非常痛快,痛快到让凌晞以为他早就盼着这样一次合作,一直就等着凌晞开口似的。
我又提醒璟说,这个组合,点子看起来很醒目,但真正合作起来,整个项目往下推进的时候,“一定处处都是雷,随时遇到坑,你们得有心理准备,打一场很复杂的硬仗。”
雯雯说,好嘛,一个三口之家刚倒下,又一个三口之家要站起来了!我说,啥?你说啥?
雯雯翻了我一个白眼:“你个老江湖,装什么小白兔?这不佟雷沈斯钱豆豆刚散,凌晞闻言冯严又把这三个人的晚餐给续上了,今年的娱乐圈,又得有好戏看喽!”
不过说到好戏,这回雯雯好像是有点认真了,她说,再有不到半年她也从学校毕业了,也是得考虑考虑将来的事情,上次经过容少的事情,她倒真的是开始认真考虑要当演员这件事情了,“所以你也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好戏的机会,也让我去试试呗,譬如说凌晞姐这个电影,有没有我能演的角色?或者说,你身边那么多大经纪,有没有想签艺人的,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做艺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真心想好了?拍戏可是一件很苦的差使,冬天得下水,夏天得捂大棉袍子,一拍起来就黑白颠倒,你确定你受得了这些罪?”我冷冷地问她。
“哦哟,那种戏就别找我嘛,再说,不是都还有替身演员嘛,也用不着我亲自上吧?”雯雯吐了吐舌头。
“你以为你是章子怡还是巩俐啊?哪有你选择的资格!”我也是没好气地甩给她这么一句,她撇撇嘴:“那当演员这么苦的话,我还是当歌手好了。哦对了,要不咱俩今晚找个地方唱歌去吧?你还没正经听过我唱过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