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小朋友们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吕公子”。
“吕公子”的外号并没有比“旺财”二字显得亲切,更像是被钉上标签的广告,可已经足够证明我的与众不同。
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生活却总会突如其来地跟我开个意外的玩笑。
在我8岁那年,具体的哪一天已经忘记了。
天气晴。
父亲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一周了,他每天躺在沙发上,整理着一堆印了抵押的文件。
我想让他陪我玩,可一看到他那双充满怨气的眼睛我只能趴在门框上不知所措。
后妈哒哒着高跟鞋,为父亲端上一份热汤,靠在父亲身上,又掏出一张银行卡给父亲,告诉他,“这里面是这些年你给我的零花钱,以及我卖了一些名牌首饰和包包凑出来的,大概有三四百万,你先用着,不够咱再想办法。”
父亲从她的手中接过银行卡,并搂住了后妈,像两个热恋的年轻人,你侬我侬。
第二天,天气晴。
一堆人在客厅里围着父亲,他们是以前来过家里点头哈腰的员工。此刻手中都拿着一张信纸,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递到父亲面前的茶几上。
父亲一声粗重的叹息后吐出一个“滚”字。
那些人像是犯错的哈巴狗一样低着脑袋,夹着尾巴,推推搡搡的走出了大门。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道袍的算命先生敲开了房门。
父亲一反颓废之势,神色激动地上前去迎接那名道貌岸然的道士,并称他为“张天师”。
张天师手拿拂尘搭在袖袍之上,鹤发童颜,每说几句话便会轻抚胡须。
父亲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张天师那宽大的袖袍之中。
张天师笑的很是出尘,像是不染世间红尘地摸了摸那张银行卡,说“有时破财才能消灾,财乃万欲之首,我是替菩萨为你消除业障才迫不得已收下这等俗世之物。”
这次,换父亲点头哈腰附和道:“是是是,张天师说的对,请天师快施以援手,以解我燃眉之灾。”
随后,张天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用拂尘在别墅里敲敲鱼缸,砸砸盆栽。
父亲在后面满脸认真的听着。
我好奇这只有电视里才见过的道士,在后面躲猫猫似的跟了上去。
张天师踢了踢沙发、桌子说:“更改为圆形或弧形的家具可以减少尖锐的角落,避免形成所谓的‘煞气’。”
去了父亲的卧室,问父亲,“近日睡眠是不是极度的差?”
父亲说:“这几日公司破产,焦虑至极,自然很差。”
张天师说:“非也,非也,床的摆放位置不好,这突出的拐角,挡住了门的视线,将床放在能够看到门,但不直接对着门的位置,以保证良好的睡眠质量。”
父亲如茅塞顿开,说一会就拆了这拐角的墙。
终于,张天师发现了一直在后面的我,与父亲一同看向我。
我也不再躲避,看着父亲对他毕恭毕敬,相信他也一定是像电视里一样是位出淤泥而不染的道士。
张天师用拂尘指了指我说:“这位可是八年前你与秦玉夫人诞下的孩子?”
父亲一听到秦玉二字,显得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说:“自然,可惜了,当年他母亲难产而死。”
“如今还是否叫旺财之名?”
“自然谨遵天师之命。”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狗一样的名字是眼前这个老匹夫给我起的!
这一刻,老师、同学、父亲的员工的嘲讽尤所在耳,这些年的羞耻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我龇牙咧嘴地骂道:
“老杂种,你为什么不叫旺财,给我起个旺财的名字!”
……
父亲吓得连忙上前捂住我的嘴巴,并替我解释:“天师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父亲松开我的嘴巴,让我跟他道歉,然而我现在在气头上,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这个倒是那油光满面,满脸奸相的道士脸上,只是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错,要不是这个老匹夫,我也不会被同学嘲笑。”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瞪着眼睛,看向那个道士,道士的眼中不是愤怒,反而是一股得逞的神情,我没忍住又骂了一句:“狗东西!”
父亲刚扬起巴掌,我便委屈地跑了出去,只剩下父亲在连连道歉。
接着,哭泣之中,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句:
“他已经不能旺财了……”
随即便响起父亲卑微的祈求声,父亲一直恳求那个“混蛋”救救自己,救救孩子。
我不明白一直无所不能的父亲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重重地摔上了门,不敢去看,不敢去听父亲摇尾乞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