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沉了,旅馆是日式的木制阁楼,房间里装扮很少,由一个推拉门隔开里外空间。
里间有两扇小窗,不再炽热的阳光洒到这里。
一只修长素手伸了过来,窗帘被缓缓拉开,阳光占据的空间大了些,也为窗前的人影镀上一层金边,仿若圣洁的天女。
静音是在换了一件白色裙装后,才开始坐立不安的。
明明已和两只宠物开心地玩了一天,明明窗前也没有镜子,这副装扮也不想被外人看到,可打开窗户的愿望那么强烈,竟让她难以抑制。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这是纲手大人为她精心挑选的一件,她本来以为不会穿的衣服,因为上衣贴身而下裙很长,行动不便,腿上的暗器也无法使用,作为忍者,这样的装束对作战影响很大,绝不应该用来取代简便的作战服。
但她只在想到这件事的几分钟内,便昏着脑袋,当着还在休息的纲手大人之面,偷偷摸摸的换上了,并且在此刻,竟然还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纲手大人的休息也会受到影响吧。
静音想着这些,却鬼使神差般双手互握捧在胸前,像是朝圣的信徒一样,对灼热消退的夕阳,奉上自己最真实,最诚恳的渴望。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渴望什么,但漫长的忍者生涯中,她很少很少经历这样的时刻,仿佛什么目的都没有,只单纯跟随自己内心的波动。
纲手被夕阳余晖照醒时,翻身过来,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第一反应先是要笑,但笑容只在脸上持续了一瞬就渐渐消退,本来调侃的话语也卡在嘴边未能吐出。
她怔怔看了良久,看那黑发白裙的金色剪影,看那熟悉的女孩,总是担心别人,温柔文静,有时也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的女孩,此刻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般憧憬着身为女性的美丽,发自内心的喜悦。
也像……也像三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纲手脸上渐渐起了温暖的笑容,两道往常总斜刺出去,显出飒爽姿态的眉毛也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分外迷人。
但终究……也没能维持多久。
她不能不意识到静音此刻那种全身心投入,仿佛灵魂已在另一个世界的状态其实无比可悲,并且,这可悲与自己有关。
从很小的时候,加藤断第一次带她来见自己开始,到后来断死去,静音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紧接着作为弟子跟在自己身边学习,同时也被照顾。
时间已是二十多年。
见证一个小小的孩子,一点一点成长,六岁、九岁、十二岁,个头越来越高,面貌越来越俏丽,丫头、少女、女孩儿、到如今三十岁,仍然跟在自己身边,却也成了别人口中的‘静音大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接连经历丧失亲人与爱人的痛苦,即便知道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也难以控制情绪,静音现在不懂为自己表达和争取的性格,也有很大一部分这里的原因吧。
相依为命。二十几年来,彼此早已习惯了相互之间的关系,生命之绳紧紧牵引,但自己始终是更高处的位置,这也无法否定。
与其说习惯对方的存在,倒不如说是担心对方的离去,遗失太多的自己,只剩下静音这最后一个堡垒,是坚实而稳定的。
所以也因此,静音成长途中应有的转变与追求,自己有意无意间全部放任,不在关键的节点为她指明道路,只在忍者这死板的职业里给她设定好目标。
没有玩伴,没有同龄人,从小就跟在这性格恶劣的老太婆身边四处赌博、躲债,就像是一个小女仆,把一切都为自己打理好……
可自己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