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确实是仙都的人。
不仅是仙都里的人,还是一位高人,他是在摄魂殿主下凡省视时被带上仙都修炼,算是出身摄魂殿,后来因为修为突出过人,被上君殿主青睐,挖去当关门子弟,大有培养成接班人之势。
上君殿掌罚,是天庭的公正之地。若有仙士做出逾越之事,情节轻微则由四大殿私立掌罚部门自主决断,情节严重则移交上君殿。由此看来,管事不多,实权最大。
四殿以上君殿为尊贵,冠以东方之神青龙以摄魂殿为至阳,冠以西方之神白虎以罹情殿为至阴,冠以南方之神朱雀以万象殿为基础,冠以北方之神玄武。
四殿相互制衡,操控人间万事之时,也操控着自己,说起来跟人间的皇帝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更为严谨。
作为君上,定是杀伐果断又不失善心、深明大义的人。
白衣公子确是不乏善心,大义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领悟,然杀伐果断与否,实乃断不了生性所致,这位弟子无论何时都白衣飘飘温文尔雅,实在有大家公子风范,因此平辈晚辈,都愿唤一声白衣公子,也致使入殿百余年仍是与四殿上上下下十分交好要知道作为判官,私情是很致命的缺陷。
直到七十四年前。
上君殿整整封锁了七七四十九日,漫天的乌云三殿联手也不能驱散半分,终是掀起了一场几百年来未曾出现过的狂风暴雨。白衣公子从那时起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温言细语文质彬彬,仿佛自带一层寒冰做的外壳,同所有人隔绝。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白衣知道。
他自然知道,因为这是他永远的梦魇。
“这是你自己选的!”咆哮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几乎要刺穿白衣的耳膜。
梦中的脸再是模糊,白衣也知道这是谁。
“君上,动手吧。”
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绝望感让白衣几乎窒息,他宁愿用刀山火海切肤之痛乃至自己的生命来抵消这份绝望,却不能改变这现状哪怕一丝一毫。
当岁月湖水化成暴雨倾泻而下的时候,仿佛千万支钢针穿刺而过,他被囚在祭坛中央,五脏六腑都好像是被搅成了一团。他好怕,好怕自己疼昏过去,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他怕的发抖,全身又无法动弹,只好咬住自己的舌尖尖让自己不会软弱的哭出声来,这个时候伴着他的,就只有口中这点真实的腥味,让他勉为其难的留着一丝清醒。
“咱到家啦,不怕啦……”
平地而起的声音好像是从心里的某个地方钻出来的,吸食着他的精神,剜出了他的血肉,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白衣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只是追着追着,雨没那么冷了,身没那么疼了。
白衣猛地睁开了眼,那梦境太过真实,竟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人间。
“你终于肯醒了……”
看见这张不十分熟悉的脸,白衣瞬间想起了一切。
还未见人起身,只是单单一抬手拂袖,被陈离随手丢到桌子上的白露就已出鞘,而陈离回过神的下一秒,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出现,白露剑尖离他命途多舛的喉咙不到半寸。
“喂!咳咳……”一个激动没注意,刚刚缓过来一些的嗓子又让陈离喊破功了。
“你是梦魇的人?”
“这位大哥……咳咳……您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似是看到了喉咙上的指印,白衣把剑收了收。
“梦魇伤的?”
“不然你以为,我自己掐的吗。”
“你给我吃了什么?”
“哈?你是嘴里有药的味道吗?我看你舌头伤了就给你上了点药……消炎药!货真价实的!没掺和别的!咳咳咳……”
陈离还没咳舒服,就见白衣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再次扼住了他的脖子。
“喂你不能恩将仇……”话说了一半,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皮肤浸到了喉咙深处,灼烧感立刻减轻了大半,片刻之后,连皮肤上被掐出的淤痕都几乎看不见了。
原来他是要给我治伤不是要灭口!一个世外高人运功给我疗伤!因为我往他嘴里塞了半颗阿莫西林?哈哈哈哈哈……
陈离心里虽然神经质的哈哈大笑,表面上却只是克制的挤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配着他弯弯的眉眼,时常有摄人心魂的功效。
这个微笑立马就僵住了。
对方轻轻松松把折腾了自己三五个小时的伤治好了,自己还心生愧疚的给他舌头上那点破口上药!
丢脸!丢脸至极!地上为什么没有地缝!
不过再丢脸也得把事情情问清楚了!
“那个……”陈离轻轻摸了摸颈上被触碰过的地方,还凉丝丝的,“谢……”
“多谢。”
两个字堵住了陈离的嘴,让他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诶……你别急着走啊……”
男子顿住了往屋外的脚步,却没有回头。
“多留只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