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影县离诸葛寿这两年守孝的诸葛氏祖陵颇近。
祖陵向东,沿曲水而下,轻舟摆渡一个时辰不到,便能抵达二十里外的影县地界。
但那地方是真的穷,穷乡僻壤,田地稀少,当地之人多以渔猎为生,连带着空气中都充斥着浓烈的鱼腥味。
诸葛寿待的那几日,三餐即便吃的是新鲜饭菜,可一入口,便能闻见一股鱼腥味,于是他便听了叔父诸葛丰的召唤,屁颠颠的跑了回来。
所以自从守孝期满后,他便将自己的封地交给了旁人打理,自己则打着回去搞钱搞粮的由头,跑回了武侯府,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过对于他一个封君不在自己封地待着,却跑回侯府的举动,众人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有病嘛。
虽说诸葛寿于人前表现的疏懒成性、有时还乖张至癫,但他的学识才能却......比好不足比差有余,毕竟他自幼便被全武国人鉴定为‘神童’。
其实这神童非彼神童,大约有两层含义。
一者,他确实心思活络记忆力好,尤其是见得貌美女郎,简直是过目不忘;二者,他儿时毕竟做过一段时间的神经质儿童,所以简称‘神童’。
据不完全统计,诸葛寿一有机会就会很认真的欣赏美女,美其名曰陶冶情操的同时,以达到心情愉悦的纯洁目的。有时他还会两眼放空(发呆),总给人一种有病的错觉。
而除了发呆、疯言疯语、看女郎外,诸葛寿还喜好小吃,所以在武城的大街小巷中,寿公子品鉴美食的本领,那可是首屈一指,甚至成为了城中美食行当的风向标。
也就是俗称的吃货。
没多久一碗热腾腾的柴火混沌被端了上来,老潘头还另送了块酥脆留香的烧饼和一碟特制的咸菜。
别看这小小一碟咸菜微不足道,可这味儿那可是城南一绝,酸爽脆甜,最是开胃。
而对于这碟咸菜,诸葛寿自然毫无抵抗力。
他来者不拒的照单全收,同时急不可待的边吹边吃了起来,那猴急的模样仿佛三天没吃饭一样,哪里有半点公子应有的风雅仪态,一时间又惹得四周笑声再起。
对于其他贵族而言,公子寿身为先君嫡子,吃相难看不说,还自降身份与黔首打成一片,简直有失体面,甚至诸葛氏族中常有非议之声,明里暗里指责他言行孟浪有辱族风,对他更是轻蔑不已。
可也正是他这副不顾仪态的大大咧咧样子,才让老潘头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倍感亲近。
老潘头见诸葛寿吃的正香,便乐呵一笑,告了声‘慢用’,又转身招呼其他食客去了。
诸葛寿虽是公子,但在他们这些黔首面前却很少拿架子,不仅如此反而平易近人,有的时候兴致来了甚至与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很受武国百姓的爱戴。
百姓们可不管诸葛寿疯不疯、癫不癫,只知道寿公子相比其他贵族可随和了不知多少。
而无论是族人轻蔑的眼神,还是黔首庶民真挚的笑容,某癫子都倘然受之。
当然,这都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至于不正常的情况,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某人那时好时坏的脑子,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其实人本就不是情感单一的生物,可以说很复杂,诸葛寿自然也免不了俗,只不过如今的他比别人思维更跳脱一点而已。
就像世人所说的多动症,其实这明明是孩子阳气旺盛的表现,怎么就成了病?
说来,诸葛寿在大多时候也能做到有礼有节,但有时也会洒脱不羁,三教九流无一不可为友,可有时他对人又恶之如瘟疫,且动辄撸袖子就干,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总之他给人的感觉很矛盾,显得性情多变,但人性本就复杂而矛盾,不是吗?
不多时,诸葛寿已狼吞虎咽的将一碗馄饨消灭,连一口汤都没剩下,可愁坏了蹲在一旁哼哼唧唧白摇了半天尾巴的大黄。
心满意足的他丢下几枚铜板,一手摸着肚皮,一手挥了挥、招呼一声‘走了’,便踢开挡道的大黄,晃晃悠悠的拖着布履,向最近的一家酒肆走去。
少时,在伙计的吆喝声中,他就提溜着一小坛美酒和一份油纸包裹的烧鸡,从酒肆中漫步而出。
待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空巷,于明媚刺眼的朝阳之下,他那本就俊朗如玉的面容变得更加俊美柔和,不知引得街边多少女郎美妇顾盼回眸。
人其实都喜欢别人的赞美,而赞美可以用言语,也可以用行动,而最高明的夸赞方式莫过于无言之中,报以一抹会说话的眼神。因为双眼是心灵的窗口,一颦一笑、一喜一悲也更加的真实可靠。
虽惊鸿一瞥,却彼心所触,更胜万语千言。
对于四周不时投来的目光,诸葛寿表面一副人模狗样,内心却颇为受用,无论老少他都博爱的报以阳光般的微笑,遇见姿色上佳的女郎时,他的表情也会丰富许多,眉目传情正当其时。
心情大好的他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不羁的淡淡笑容,径直向着那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