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六十六 踞东平刘豫贿粘罕 匿济南关胜铡柴进(1 / 2)水浒七星镇首页

词曰:

无穷官瘾,无情人品,无根佞客。

把江山相送,踞高城窃国。

趵突泉涌荷带泪,厌鞑虏、皆泣落寞。

檀郎恶如此,羞祖宗面色。

《忆少年·窃国贼》

却说杨志在小商河认出杨再兴尸骸,痛彻心扉,呕血昏厥过去。鲁智深、林冲、燕青、时迁围在周围,一边去救护杨志,一边将杨再兴尸身抬到河滩上。

初春天气,天干物燥,周遭不乏枯枝断叶。众人动手,搂起一个高大的柴草堆,把杨再兴尸身在草木堆上安得稳当。

杨志被唤醒过来,只是默默流着泪。燕青取火镰打着火把,递与杨志,让他替杨再兴下火。

霎时火住凉透了,时迁去战场上寻件斗篷,拿来包裹了杨再兴的骨殖,把来递与杨志。杨志却不知伸手来接,眼神直盯着灰烬堆里看。原来那灰烬里,却是一堆番兵射进杨再兴身体里的铁箭镞。杨志伸手去捡拾,摆在河滩上。清点过后,竟足足一百零一枚。已被大火烧去了锈蚀,各个泛着蓝光。

燕青知杨志的心意,身边取过鹿皮囊,将箭镞都装进去,双手捧着递与杨志道:“这是番兵欠咱贤侄的一百零一条性命。待小乙跟哥哥一道,都跟番兵讨回来!”

五骑捧着杨再兴骨殖,寻个向阳之处掩埋了,将杨再兴战盔摆做标识。便再向江岸去寻番兵掩杀,杨志此后将杨再兴的烂银枪当做长兵刃,心内暗暗祷告:“贤侄,洒家此后杀的番兵,都算是你杀的!”有诗为证:

杨门再兴好少年,却将热血做烤蓝。

箭镞无识锋刃冷,百倍索偿治凶顽。

后来岳飞听军卒报杨再兴误走小商河阵亡,也是痛悼不已。带了众将和祭品,来至小商河旁祭奠,只见到战马尸骸尚在。无奈去军中收拾杨再兴遗物,去凤凰山做个“衣冠冢”,便与杨邦乂合葬一处。

书中暗表,杨再兴盔上,旧白娟是给宗泽戴孝,新白娟乃是给杨邦乂戴的孝。身戴双孝,这少年心里,该是多恨金国番兵,战场上才如此搏命!这点情由,杨志等并不晓得。

再说兀术,被岳飞所部在建康牛首山冲了营寨,先被杨再兴单骑追杀,后被鲁智深五骑截杀,逃得很是狼狈。待到江岸上寻到几股溃军,合兵一处,也有了数千人马。

待岳飞率众杀过来,两下一番混战,相持不下。天黑时无奈罢兵。番兵失了财货辎重,反倒恢复了凶蛮战力。岳飞背嵬军终究人少,一时奈何其不得。春旱少雨,长江水浅浪小,眼看着番兵又在马家渡浮马渡江,逃回江北去了。

此番兀术“搜山检海”,终于没能擒到赵构。掳掠了大笔资财,却也没能运回去。闹了个“先赢后输”。

建炎皇帝赵构,竟被番兵驱离临安,逃到海上漂了两三个月,真个是落尽了面皮。幸好韩世忠在皇天荡、岳飞在牛首山,两次杀败了兀术。番兵夺得的江南财物,却落到赵构的手里,一时朝廷不再窘迫,“先输后赢”,也算因祸得福。有诗为证:

八千劲旅随世忠,曾困鞑虏数万师。

牛首山前岳统制,羯胡丧胆渡江时。

风鸣环佩军鼓振,谷暗云霞战马弛。

寒潮呜咽国人悲,九重庸碌奈何之。

见兀术败军浮马渡过长江,鲁智深等却不肯让宝马冒险凫水。跑去上游寻几艘渔船多给船资,舟楫一趟也渡过江北去。尾随着兀术败军,便在十里外觑着,如附骨之疽、逐肉之蝇,牢牢叮着咬。遇到有落单的、掉队的、私下出来劫掠的,便攻而杀之。女真人屡遭偷袭,愤恨不已,派轻骑来赶杀,他五骑仗着马快,便绝尘而去。恨得兀术牙痒痒,却拿他们无可奈何。

路过南阳时,燕青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张瑶琴,喜欢得不得了。每夜露宿时,他便躲在一旁拨弄,初时曲不成调,惹得那四个都无法入睡。鲁智深呵斥几声,他充耳不听。也只得随他去。数日后,这小厮就能弹出曲调了,那几个都言这小厮伶俐,学什么都神速。

五月中旬,兀术引兵渡黄河至大名府,去给粘罕交令。鲁智深等见番兵北渡黄河了,已进入番兵设官衙治理的地域,不利袭扰,便折往东边,去至二龙山,跟戴宗、阮小七会合。

这一段时日里,戴宗、阮小七在二龙山极是憋屈。闻听鲁智深等要出海去投李俊,再不履中原一步,两人如丧考妣,整日里失魂落魄的。幸好有阮母这个高堂在,压制着两人,不至于做出什么疯癫的事情来。但心如死灰,便整日借酒浇愁。

忽然闻听喽啰来报,大寨主等五人皆至山下了,喜得这两个连滚

带爬地冲到山门前,抱着鲁智深等人号啕大哭,尽驱思念之情。阮母搀着郑秀儿的胳膊,颤巍巍也至山前来接。相互见礼,便又哭着笑着,好似都魔怔了。满山喽啰也都欢喜,张灯结彩,如上元佳节一般。山寨里摆下流水宴席,一连三五日,吃了醉、醒了再吃再醉,言语无尽无休。由是,水泊七子便再聚得齐了。此正是:

七子数遭各分离,此刻方能再聚齐。

齐鲁燕赵河淮间,誓教鞑虏悔不及。

这一日,燕青趁七人都醒着的当口,邀在半山亭,要排演“七星瑶琴阵”,弄得一众都茫然。

燕青先拨响一弦,专给鲁智深讲:“哥哥在七星里居天权星,属土,音阶为‘宫’。此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听得鲁智深云里雾里的。

再拨响二弦,单给林冲讲:“哥哥位居天枢星,属金,音阶为‘商’。弦用七十二丝。”

以下三弦戴宗,天璇星属木,音阶为“角”。弦用六十四丝。

四弦时迁,天玑星属火,音阶为“徵”。弦用五十四丝。

五弦阮小七,玉衡属水,音阶为“羽”。弦用四十八丝。

六弦燕青自己,开阳星为文曲,音阶“少宫”。

七弦杨志,瑶光星乃武曲,音阶“少商”。

这几个不通音律,也不懂燕青嘀咕些什么。燕青也不再细讲,便开始训练他几人,记住自己的音阶:鲁智深是“宫”音、林冲是“商”音、戴宗是“角”音、时迁是“徵”音、阮小七是“羽”音、杨志是“少商”音。

花费数日光景,燕青便似上官点视一般,拨一个音,便让对应的那人起身答应。初时哪里反应得过来?奈何燕青没日没夜地折腾,那六个人也便慢慢记住了自己的音阶。燕青换萧来吹,他们也能听出自己的音阶了。

再过几日,燕青弹音成曲,那六人也能就琴音里听出,哪个该在前、哪个在后的出手次序。燕青跟他们约定:旋律“高山”乃是进击、旋律“流水”乃是退却、旋律“春江”乃是发暗器、旋律“花月”乃是雁阵摆开等等。听琴声、箫声,便知如何协同进退,外人哪得知晓?

燕青花费数月之功,给七子排演了一套以音韵为号的刀阵。相互配合,可集七人之力攻敌一点,威力无穷。有诗为证:

小厮燕青最伶俐,独创刀阵御强敌。

七星合体似一人,瑶琴声中证无极。

搁下二龙山中的水泊七子,说回大名府里的鞑虏女真人。兀术此番过江,折损了许多人马,还丢了夺来的财货,免不得受一遭粘罕的训斥。粘罕立威过后,再跟兀术商议,张邦昌已经去了伪楚的名号,

中原该再立个汉人,替大金镇守黄、淮之间的大片土地,弹压人口、搜刮财帛。目下有两个人选:一是刘豫,二是柴进。

建炎三年初,金军攻济南。太守姓刘,名豫,是个狡猾之徒。女真人以利劝诱刘豫,刘豫见宋运已衰,金朝兴旺。于是蓄谋反叛,率百姓降金,百姓不从,刘豫献城投降。三月,兀术听说赵构已渡过长江,就派刘豫知东平府,任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大名、开德府、濮州、滨州、博州、棣州、德州、沧州等地。刘豫对大金极是恭顺,这一两年间,也还算出力了。但此人出身卑微,名声不著。

柴进自宣和五年诈称中风,回到沧州横海郡后,便趁着北境不宁,指使手下的教头、庄客贿赂官府、盘剥乡民,在滨州、博州、棣州、德州、沧州、济州等地蓄养私军,诈得无数钱财。女真人攻来,柴进供奉粮草、带路攻伐、招降纳叛,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柴进毕竟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世袭“崇义公”,自诩凤子龙孙。又曾在梁山水泊做大头领,更好吓唬齐鲁燕赵之人。

最近一年里,柴进和刘豫两伙儿势力,在沧州、德州、滨州三地因逐利而起了冲突,多场械斗下来,双方各有死伤,已势同水火。粘罕来问兀术,选哪个做这“傀儡汉皇”,更妥当些?

看官,你说番兵百战夺得的地方,为甚要把与汉人管着?只因赵宋已历二百年,深仁厚泽,百姓不摄服鞑虏。康王即位,两河豪杰往往有响应的。拿虚名笼络个汉人,要他替女真人守卫边疆,再驱使黄淮间的汉人,南渡去攻击江南的汉人。让女真人收渔人之利,这是极阴毒的计策。

兀术素知刘豫私德极差,名声恶劣。但此江南一战,遇到呼延灼、鲁智深、林冲等水泊中人,吃了许多亏,更是厌恶“水泊梁山”这四个字。连带着也讨厌起柴进这个“水泊余孽”了。两下计较,皆不如意,便推说“从长计议”,不去置喙。哈迷蚩心属刘豫,便暗地里叫个心腹,星夜去济南给刘豫送信,指点他速速给粘罕“送人事”。

刘豫得了信,赶忙派儿子刘麟带重礼至大名府,上下打点贿赂。休说粘罕、兀术、哈迷蚩,就连帅府的主簿、通译等小官,都得了他大笔的好处,一时大名府里的番兵官场里,人人皆赞“刘彦游”。柴进平时也使了许多银子,可偏在他和刘豫难以取舍之际,柴进的银子没顶上来,便让刘豫占了先。凤子龙孙,终还是被那一丝傲气,坏了升迁路径。

建炎四年(1130)七月二十七日,金国朝庭派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窻到济南府,备玺绶宝册,封刘豫为“皇帝”,国号“大齐”,建都东平府。九月初九,刘豫在东平府即位为“大齐皇帝”,遵用金国年号,升东平为东京,改汴梁为汴京。又兴造宫殿,封“百官”,立其母翟氏为“皇太后”,妾钱氏为“皇后”。钱氏是宣和时的宫娥,

熟悉宫中之事,故立她为后。这般做作起来。

为安抚柴进,粘罕封柴进为济南府留守,节制沧州、德州、滨州三地。让刘豫得了面子,坐上了“大齐皇帝”的宝座;却让柴进得了实惠,将刘豫的爪牙,驱离了济南府、德州、滨州、沧州,占尽钱粮税银。休说粘罕只是个鞑虏,这驱虎吞狼之策、勾连制衡之术,被他玩得如此纯熟。正是:

休说治国怎妙高,家国同理别分毫。

目不识丁浣纱女,也戏吴王死一遭。

《尚书·禹贡》载“大野既潴,东原厎平”之语,为“东平”得名之始。府城始建于宋咸平三年(1000年)。因黄河决口水淹,郓州城移建于东平湖畔,地处古济水、汶水和运河交汇。北通燕赵、南控江淮,风物繁华,商贾云集。昔年康王赵构在此设“河北兵马大元帅府”,正是看中此处交通便利之故。今刘豫登基,在“大元帅府”内暂驻,遴选宫苑地址,营造宫禁。发檄各地,催要钱粮、征发民夫。

梁山水泊古称“大野泽”,靠黄河补水。两年前杜充在汴梁掘开黄河,河水夺淮入海。梁山水泊这边缺了新水补入,水面便渐渐小起来,渔获日益变少。刘豫这伪齐官府还要加渔税、派劳役,泊子里生计愈发艰难。这一日石碣村数个打鱼的,至二龙山来寻阮小七,诉说“大齐皇帝”刘豫要给他老娘祝寿,讨要百条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逾期交不上,男丁皆要抓去做苦役!

为着躲避金国番兵,戴宗把阮氏一门劝回二龙山,阮小七心里便极其不甘,生怕有人笑他“怕了番兵”。此时番兵们都退回北国了,来了刘豫这个汉奸,盘踞着东平府,还作威作福的。阮小七口里道:“谅刘豫这个背主奸佞,狗一样的败类,安敢欺辱水泊英杰?”便领着乡亲来问鲁智深,如何去寻刘豫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