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冲过来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裴醒山。裴醒山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恨不得直接一脚踹死这个蠢货!他知道家中嫡出与庶出不睦,但在家里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跑到圣上面前来胡说八道些什么?!听听,听听这蠢货说的是什么话,他说裴枭然有弑君之心,裴枭然可是裴家人,她如果要弑君,定然是跟裴家有关!不然的话,一个人活的好好的,又为什么要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而如果裴枭然要弑君,女子是不可能登基为帝的,那最终获益的人……便是他这个生父!裴文长什么意思?是说他想指使着裴枭然去弑君,自己好登基为帝?还要不要他的狗命了!这个孽子难道没听明白圣上的那句反问吗?那是在赤裸裸的问他裴家里是哪个反贼在指使裴枭然弑君!偏偏这个蠢货毫无所觉,直往别人的语言圈套里钻,真真是蠢到无可救药!裴醒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启禀陛下,这孽子向来胆小如鼠,经不得一点惊吓,只要一被吓着就开始胡言乱语,应该是方才那猛兽将他吓得不轻,才说出如此无稽之谈,还请陛下万万不要当真。”“哦?”赤宣帝轻笑一声,道:“朕怎么以前好似听爱卿说过,说这个儿子有勇有谋,英勇无双,堪当大用,怎么遇到点事,他妹妹还没怎么样,他反倒被吓成这样了?”裴醒山为裴文长说过不少违心的好话,目的都是为了能让裴文长在赤宣帝心中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好谋个好前程。结果今天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但他能听出赤宣帝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微臣有眼无珠,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赤宣帝看他急的大冬天的额上出了一层冷汗,终于不再咄咄逼问下去,带着浓浓警示意味的道:“枭然年纪尚小,尚无主见,若无无人在一旁撺掇,她应该不会犯下弑君的大错的,对吧?”裴醒山连忙道:“陛下放心,绝无任何人胆敢如此撺掇!”赤宣帝满意的点点头,站在阶下的总管太监刚才差点被裴文长给坑死,此时故意阴阳怪气的落井下石道:“裴大人,回去后给令郎请一位严厉些的夫子好生教导一番吧,免得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裴醒山自认为是男子汉大丈夫,最瞧不起这些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阉奴,此时为了大局,却不得不放低身段屈辱万分的应和道:“公公说的极是,我回去后会立时另请一位夫子来。”总管太监哼笑一声,心里这才终于舒坦了些。而被一巴掌打的歪倒在地的裴文长,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暂时失聪的耳朵也渐渐能听得到周围的响动了。他满嘴血腥很不好受,歪头吐出了一口血来,那血里居然还混着几颗被打掉的牙齿。他死死瞪着那几颗沾满了血迹的牙齿,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居然能对他下如此重的手!就为了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嫡女?!裴文长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觉得他没有说错什么,之所以会说裴枭然会弑君,也不过是为了让圣上对这件事引起重视,继而重罚裴枭然而已,她又没有真的弑君,圣上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连带着怪罪裴家的。所以,裴醒山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打他?为什么!裴文长慢慢、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四周都是人,他只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朝他看来,那眼神讥嘲、讽刺,跟看一个笑话似的看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屈辱万分。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恨,恨裴枭然,更恨裴醒山,还恨在场的所有人!恨意让他如同被丢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备受煎熬,他想要怒吼,想要砸东西,想要杀人!可是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之后,又什么都不敢做了。当然
然,此时的裴文长不会明白,裴醒山这个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国公爷当的有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会对他如此大打出手。裴枭然的确还没弑君,但是弑君这件事,连想都不能想,更别说在圣上面前提了。但凡提起,就表示说的人必定有这份心思,面对着一个想要弑君的人,圣上会不忌惮、疏远、猜疑么?而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终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到时候……呵呵,别说手中的权势与财富,恐怕连小命都别想留住了。圣上若是想杀谁……可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只随意捏造一个罪名,就足够裴家全家吃不了兜着走。只可惜,现在的裴文长不会明白。百花园附近的一处宫殿内,裴枭然正站在屏风后换衣服。傅文仪蹲在她的身前,一双纤长素净的手将她心爱的小弓仔细的在她腰间重新系好,灵巧的打了个漂亮的结,又温柔的理了理她的裙摆,这才站起身来,笑道:“好了。”“谢谢文仪姐姐。”裴枭然扬起小脸,冲她甜甜一笑。傅文仪看着她乖巧可人的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想起方才在圣上面前这小家伙推功拒赏的样子,心中动容,柔声道:“你能记得那些死去的护卫,这很好,姐姐就想不到,姐姐不如你。”坦白说,天底下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帝王的青睐的,因为那意味着权势、荣耀与财富。如果有了救驾之功,那更是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哪怕嘴里谦逊的说什么都是自己应该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帝王对自己的印象更佳罢了。但是裴枭然却不同,她说出的那番话,傅文仪听的出来,都是发自真心的。发自真心的觉得自己不应独揽这份功劳,发自真心的为那些死去的护卫感到心痛。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功劳,她却推的一干二净,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这份赤子心性,真真让人心里止不住的发热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