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脚下,是厚实的石头围墙,墙上安置着多台卫城器械。他们的防御工事已经大功告成,却很难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大山东面多台卫城器械已被敌军摧毁,烟火直冒。另有一批抛石器械安置在高地东北部的小山上,它们也不足以力挽狂澜。
敌军已经从东面攻破高地之门,不断冲击着堵在坡道口上的精灵之军,来势凶猛。除此之外还有那群肆无忌惮的吸血蝙蝠,它们散布在高地上空,就像一团来回涌动的乌烟,成为血族大军的眼目。
望着山上这座王冠般的巨堡和那片阴森的“鬼云”,还有山下厚重的围墙和墙外的这场恶战,莱特不禁想起自己刚从地下墓地里走出来,看见这个“高地之王”时的感受。那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哀鸿,如“微笑俘虏”的凄冷故事。难道这就是他心系的家园?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文明成果?塔楼越高,阴影越长。命运之神赋予他们如此大的智能与厚爱,他们却都用在这些老旧的石头上。在无孔不入的黑暗侵袭下,石头和木头又有何区别呢?
莱特又木然转过身去,见高地之下,另一支血族军队已爬上陡坡,仿似一条游动的水龙。排头的是两个嗜血巨人,看似此军的头目。他们面目狰狞,眼放血光,手持大刀巨斧,犹如龙嘴的两颚,将要吞噬不堪一击的精灵之城。守门的几个精灵卫兵见状,急忙扳动门边的机关,关上了大门。
闷雷般的碰撞声又将心神迷糊的沉睡者震醒,也不知是否因高地地势的反应,莱特开始感到心闷、头晕,不得不跪倒在地,将怀中的利维亚抱下来。这孩子的奇特长相马上将旁边几个精灵卫兵吸引过来,很快认出她就是天遣者死前一直在找的“畸形儿”,便在莱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抱走,只撇下一句话:
“对不起,队长,我们必须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等等——该死……”莱特气急败坏,无奈心口上一阵剧痛,伸一下手都不行。紧接而来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撞墙的猛兽,头晕脑胀,无法起身,只能趴倒在地上。
这群卫兵二话不说就抱着利维亚奔向大山,逃离战火纷飞之地。待其跑远之后,莱特的身心才渐渐缓和,眼见精灵之军仍在高地前线上浴血奋战,自己也爱莫能助,只能勉强凑合了。
“撤退!撤退——”莱特起身后跑向高地东侧,对千步之外的精灵之军连连呼喊,喊声却淹没在海潮般的厮杀声中。
看来精灵之军的眼目已被战火刺透、熏黑,虽说眼见为实,却对眼后的凶险无动于衷。即使回头也来不及堵住西面的进攻,战斗力将大大削弱。此处不设防,后脑一枕,噩梦便接踵而至;若不撤军,便是背腹受敌!
无奈精灵之军依然在东面死守,打得不可开交。军队背后就是那座光秃秃的“小靠山”,荒废多年的兽人王宫和石头房子只剩基石,无法供给抛石机“弹药”,只有一批精灵长弓手撑着。他们虽居高临下,万箭齐发,却无法击垮这头庞大的“血族恶兽”。
此时又从北面传来一阵狂乱的嘶叫声,莱特扭头一看,又见北方的天空阴气沉沉,骇人的黑日正从天边急遽爬升,而凶残的吸血妖也已经从恶王岛上急速飞来,犹如一张黑压压的罗网,向精灵高地抛甩过来。
大山顶上,悬挂在维利塔斯堡聚光塔里的警钟又敲响了。一根根锐箭从大山上飞跃而起,亮蓝色的火焰在箭头上燃烧,拖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光,发出尖锐的呼啸,形成一阵箭雨,击落些许飞驰的妖物。高地上空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许多吸血妖被熏昏,如无头苍蝇晕头转向。
眼见精灵之军三面受敌,莱特也不得不从陡崖边上退向大山,奔走的同时也不忘将灵光圣剑举向北方,朝那群远道而来的吸血妖射出耀眼的光束,化为闪电将它们一个个击落,亦是将它们的邪恶视线从友军上引开,转而攻击孤立无援的莱特。
急促的号角声从小山上传来,精灵之军终于意识到危难临头,于是开始后撤,却无法回头,只能一边抵抗一边退后。高地东端的来犯之敌也终于露出他们的凶相:那是一支鱼龙混杂的血族军队,内有黑狼和各种恶兽、行尸和裂变者,还有一群身穿重甲、手持大刀、头戴金属环的强兽人。这支敌军就像一股不断上涨的狂潮,冲垮了精灵高地的第一道“堤坝”。
一台台弩车和抛石机开始在厚厚的围墙上运作,树杆大小的火弩射向高地东面的来敌,将他们一群群地铲除到陡崖之下。一块块燃烧的圆石抛掷起来,砸在陡崖边上的敌群中,又从高地上滚落,发出怦然巨响,烟火直冒,看似摧毁了敌军一台攻城车。
大山上的精灵长弓手不断射出带火的锐箭,将蚊子般的吸血妖熏昏,却无力阻挡这支空中魔军。它们仍然从高空俯冲下来,攻击撤退中的精灵战士和驻守在高墙上的卫兵,还有那些笨重的卫城器械。许多吸血妖越过大山的防线,开始搜寻“猎物”——山上的居民和逃亡中的幸存者。许多达官贵人将自己锁在屋中,硬着心肠不给难民开门。驻守在山上的人和精灵士兵奋力御敌,却寡不敌众,很难守住这艘“入水的孤帆”。
大山顶上的光之护罩已经盖过山上的维利塔斯堡,它的边缘好似涌动的波浪,又如逐渐垂落的喷泉。有些无法无天的吸血妖飞得太近,被护罩上的闪电击中,从高空坠落。
漫天飞舞的吸血妖又迫使一支精灵骑兵离开原先的编队,向高地西侧奔跑,试图重新整队,却依然逃不过急遽飞驰的吸血妖和它们的尖牙利爪。许多精灵骑兵在空袭下人仰马翻,有些跑得比较快,回头一看,以为逃过一劫,不料身下一抖,奔驰的骏马发出惊骇的尖叫,被高地西侧两个破门而入的嗜血巨人镇住了。
只见这两个嗜血巨人发出粗狂的怒吼,举着大刀阔斧向他们奔去,背后还拖着一队长长的血族骑兵和步兵。那些幸存的精灵骑兵只好逃向大山下的围墙,不幸的是,火速登场的血族弓箭手朝他们射出了乌黑的毒箭,带着燃烧的血红之火,遂将许多精灵骑兵从马上击落。
随后,血族弓箭手又转而攻击溃散中的精灵之军。还有那些黑甲骑兵和步兵,也都一同朝他们奔来。孤寡无助的莱特也乱了方寸,只能在吸血妖的持续骚扰下放弃抵抗,奔向撤退中的人群。
此时他扭头一望,又猛然看见有些精灵士兵在吸血妖的纷乱攻击下断肢碎骨,却依然在地上奋力爬行。他们面朝大山,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拖出长长的血路。但无情的命运从来没有放过哪一个人,哪怕他有多威猛,或多良善,即便死撑到底,也无法触及那高不可攀的“真光之城”。许多身负重伤的精灵士兵就这样被吸血妖撕成了碎块……
奔逃中的沉睡者被这个惨景骇住了,刺耳的惨叫声撕裂了他的心魂。莱特忍无可忍,立马拾起地上一面被精灵士兵踩得皱皱巴巴的精灵军旗,用他那条“荆棘丛生”的右手挽住旗杆,一边挥舞一边吼叫:
“不——不要撤!回来!回到战场上——保护你们的兄弟,还有我们最后的防线!命运之血永不枯干!英魂不散——”
无奈精灵士兵都像退潮一样涌入围墙的大门,躲在高墙脚下御敌,却无法躲避翻墙而入的空中魔军。莱特不得不单枪匹马,负隅顽抗:他右手挽旗,左手挥舞着金光闪闪的灵光圣剑,划出道道弧形闪电,如带刺的金色长鞭,击落许多吸血妖,砍倒多个嗜血者,自己也很快陷入密如蚁布的包围——无论有多英勇,有多顽强,如此孤身奋战,必被乱战吞埋。
然而此时的沉睡者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论身边的精灵战士是否有所响应,他都要挥剑击敌,奋战到底。每一剑都猛如烈风,从不失落。
一头吸血妖偷袭了他,扯掉他右手上的一条荆棘,流出一道暗红之血,但浴血奋战中的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精灵之旗依然在狂风中飘舞,英明伟岸:灵光圣剑撑天刺地,剑柄三端的三心幸运草吐露着鲜绿的芬芳,如不死的精灵树冠;它的背后是一个三棱锥,如高地大山,并非顶天立地,而是无限崇高的穹苍降临苍生;在三个锥顶附近,是三个一词两义的精灵语:理智、情感、灵感;真理、正义、荣光,命运之力永不凋亡。
“坚持!坚持——”莱特一边殊死拼杀一边摇旗呐喊,嗓子都喊哑了。可惜这些撤退中的精灵战士一直犹疑不决,不冷不热,又欲罢不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战友被嗜血妖魔活活撕碎,在心衰力竭中被恶毒的尖牙咬破喉管,一命呜呼。
他们的鲜血如闪亮的喷泉,血腥而壮烈,又像昏沉沉的天际上霎时射出的一线曙光,刺痛一双双鲜活明亮的精灵之眼,也刺破了他们灰暗的心眼,涌出浩然正气一片。
“进攻!进攻——”一名精灵将士一声大吼,促使进退两难的精灵战队重整旗鼓,萎靡不振的士气立时振作起来,握在他们手中的剑变得坚韧,挂在他们身前的盾牌稳如磐石。气贯如虹的吼声从中发出,围墙下的一批的精灵战士向两面围击的死敌涌去,犹如海岛岸边的滚滚浪花,声势浩大。
“明澈之泉”与恶毒之火再次碰撞,激起无数壮烈的“烟花”。奋勇御敌的莱特在战友的支援下终于突围,精灵之旗递给另一个英勇善战的精灵士兵。眼见勇士们都在冲锋陷阵,围墙边的精灵士兵也开始奋勇向前了。
围墙之上还有几台完好无损的弩车和抛石机,它们都把瞄头转向敌军的主力,包括那两个跑在最前头的嗜血巨人。在一连串火弩与火石的强力炮轰下,凶悍的“大龙头”发出狂野的怒吼,血溅当场,如高塔轰然倒下。其中一个仍在抽搐,肥大的肢体仍在扭动,却很难再挺身而战了。
在大山的箭雨和围墙的炮火掩护下,精灵之军的士气变得更高涨。跑在后头的精灵士兵将倒地不起却依然在垂死挣扎的伤员扛到肩上,将他们救回“高地之王”的怀抱。
山上的难民在吃了贵人的闭门羹之后,大都寻求卫城战士的庇护,与士兵们一同躲入了山洞,御敌的范围大大缩减,令那些盘旋在大山上空的吸血妖无机可乘。
由于高地之南无路可上山,且精灵工兵们也已经在大山东西两面的空地上筑起了高墙,将敌军阻隔在大山之北。当血族恶敌看到山上的光之护罩将要垂降至山腰时,便发出怒吼,加速进攻。
此时高地上出现了一群另类,剧烈的战斗使他们的身体产生更强的异变,就像一锅被炉火煮开的毒液:他们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也更强硬,乃至撑破身上的护甲;他们的指甲变得更尖、更长,手里握着各种利器,来势汹汹,发出邪恶的吼叫;乌黑的蝙蝠头盔被他们摘下,露出嗜血暴君式的面容——雷德的召唤体已晋升到更高的层次,准备发动新一轮的“嗜血潮汐”。
莱特也莫名其妙地听见一个刺耳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仿似恶灵的鸣泣:“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嗡嗡声变成阴沉颤动的说辞,莱特一听头就疼。正如之前遭受的侵扰一样,此时的莱特又耳鸣不止。混乱之力如漩涡,搅乱了他的心智,邪恶的幻像不断迭起,就像从天急降的大蝙蝠,不停地冲他狞笑、尖叫,恐吓他,诅咒他,阴冷、凶恶之声令他全身发颤。
“不要轻信软弱愚蠢的白净之灵,以免在山巅上绝望地坠落,一蹶不振!”“你是我们中的一个,与我们同行,不然,你将陷入不可挽回的痛恨,生不如死!”“力量,无尽的力量,正是你急需的,接受瑞根魔主的馈赠吧!”
莱特感到自己的头又要炸了,他捂住双耳,却依然听到这些刺耳的嘶鸣。这些声音不是从普通的嗜血者身上发出来的,乃是发自雷德的超级嗜血者——刺杀天遣者艾玫的那群“吸血蝙蝠”。每当他们飞近他的时候,他就能听到,这次却不同凡响——他们已经被恶王岛的邪恶力量魔化!
北方的天空又霎时一片腥红,仿佛被利刃刺破肚腩,涌出的毒血一团。莱特瞪眼一望,又见天边飞来几个血红的火光,有如陨落之星。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四条燃烧的大火龙和一条大黑龙:血族领主雷德和他的四个蒙面客——超级嗜血者正骑在龙背上,“大驾光临”,前来压阵。眼前的一幕又如黑暗降临,飞驰的巨龙在高空中发出极恶的嘶吼,头顶升起的黑日,面朝高地大山,将一群群吸血妖驱赶至高地之南。
原来这支吸血魔军乃恶龙的爪牙,受其使唤的奴仆。如普尔之诗所述:“恶龙吐毒,爪牙遍布,无时不将人吞噬……”
“瑞根魔主——”精灵之军里传出一声惊吼,精灵军旗在军中颤抖,军队又在敌军的攻击下纷纷后撤。
被药水熏昏了的吸血妖又被龙吼震醒,纷纷扑向精灵之军,凶猛而无情。高地上的嗜血狂徒也都兽性大发,群起咆哮,涌向大山的围墙。围墙北段的卫城器械之前已经被吸血妖捣毁,无法修复,唯有精灵士兵血肉铸成的防御。
莱特放眼观望,又见血族大军后方凸现出几个强悍的魔头,那是雷德的最后一批超级召唤体——长着兽角的嗜血巨人。他们的身段比之前两个巨人要高出一筹,莱特可以在其中认出霍斯曼——也即叛徒斯通尔的形象,不禁一怔:原来,他并没有被铁匠德芬斯的锤子砸死;铁越打越顽固,越压迫越火;纸包不住火,理智与情感都薄如纸张,根本无法抑制欲望之火!这个死性不改的高能异变体已经变得更强悍,并且走在队伍最前头,左手拿着燃烧的狂怒之剑,右手拿着血腥巨斧。在他背后,四个嗜血巨人各拉着一辆攻城车,在一大群身穿重甲的强兽人协助下登上高地,摆弄攻城武器,点燃巨石,对大山和山脚下的围墙狂轰滥炸。
燃烧的圆石击中大山东面一段阻隔墙,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迸出一片片烟灰,撞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却没有真正撼动它。有些圆石砸落在大山北段的围墙表面,弹落在地。墙下一些可怜的精灵士兵不幸被砸死或烧死,惨不忍睹。还有些圆石落入山间,地动山摇,烟火冲天。几座“贵府”不幸被滚落之石冲垮,府中的“贵人”发出惊栗的惨叫,从山上跌落。
大山上的光之护罩已经遮住山腰,许多护城卫士冒着被吸血妖杀死的危险,从山洞中挺身而出,拉出一台台沉重的石制火炮,瞄准山下的血族大军,点燃了炮弹。他们居高临下,火力十足,颗颗燃烧的圆石落入敌军中,迸出一个个火坑,如同落入血池,将一群群血族士兵炸得血肉横飞。有些炮弹飞得较远,落在血族大军后方,没有炸开,却继续向前飞滚。两个嗜血巨人见势不妙,便弃车躲闪。敌军两台攻城车被飞速翻滚的炮弹击中,顷刻散架。
龙吼驱使下的吸血妖又纷纷飞向大山,袭击操纵火炮的卫城机械师。山上的精灵卫士又不得不拔出长剑,举起长弓,陷入更艰苦的近战。
面对这群难缠的空中妖魔,卫城器械师只好换上碎石组成的散弹,并将“驱魔”的火药水注入炮口,瞄向这片纷扰。这一招固然灵验,击落妖魔多头,却非上策。此山就像一艘大船,“船”一破,“污水”就猛灌而入,没完没了。
在魔军之首——雷德的指使下,五条恶龙登上了高地战场,在精灵之军上空狂舞,发出高亢的吼叫,响彻云霄。血红的龙火与暗红的黑龙之火不断喷射,如山洪倾泻在一群群精灵士兵身上。
望着这几条无法无天的狂龙,莱特只能仰头鄙视,却是束手无策,又不禁想起天遣者阿梅利的死,便心如刀绞——恶敌一旦失去天敌,岂不更加肆无忌惮,无比猖狂?
高地上空硝烟弥蒙,半透明的魔法屏障被战火染成灰红色。面对汹涌如潮的魔兽大军,莱特又心火高涨,右手上的“荆棘之火”又燃烧起来,在敌群中挥舞,如同飞转的火舌。左手持“光”,右手持“火”的他又像迅猛的旋风,形成密不透风的攻势,恶敌钻进来便是飞蛾扑火:灵光圣剑是魔族的克星,亦是坚不可摧之盾;而“荆棘之火”则是“以毒攻毒”,血族碰上即如枯木入炉。
灵力与火力并驱,所向披靡,如炽烈的飓风,悍然刮向密集的敌群,将一大群鱼龙混杂的败类击散。与此同时,莱特也感觉身受血火巨墙的双重碾压,就像之前钻入高深、狭长的深坑裂缝一样进退两难。而当前的精灵之军也是感同身受,深陷水深火热的血火战场,被空中的魔军与地上的恶兽团团围困,痛不欲生。
看来左眼红右眼蓝的莱特仍是一个“半沉睡者”,是一件仍在锻造中的“半生不熟的兵器”。灵光圣剑与“荆棘之火”就像两个死对头,在他身上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将之变成一个半身不遂的怪人——光影交织,善恶难分。夺命催逼下,纸包不住火。千百年来,精灵族的故乡浮斯特不也如此吗?
不温不火即是光,强烈之光即是火;光的净化带来希望,火的净化带来死亡;两者同为一体,无法将之提取或分离。在上古年代,精灵族用火驱走了野兽;在最危险的关头,白精灵用秩序之光斩妖除魔。看来光与火的净火须并用,方能达到理想的成效。或许莱特是对的,但或许,这不是一个命运之士该有的特质。
一群英勇善战的精灵长矛兵见前方已有“开路先锋”,便骑上骏马,组成“突击队”,分两路从披荆斩棘的莱特身后猛冲上来,突破重围,躲开龙火,冲到嗜血巨人身前,却被他们的狰容吓阻。
巨人吼声像雷,脚步声像地震,挥起武器来就像霹雳;“矮人之矛”无法伤害他们,扬威耀武的“精灵敢死队”变成他们脚下的泥灰,被大刀阔斧扫飞,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冲锋陷阵中的莱特一时看傻了眼:难道他又闯出祸来,带头送他们去死?只见所剩无几的精灵“敢死队”在百般无奈之余只能绕开那些石柱般的“嗜血大腿”,攻击他们身后的强兽人,力图捣毁敌军仅剩的两台攻城车。
但他们晚了一步。燃烧的巨石又在强兽人的操纵下被甩出,砸向大山东面那段即将崩溃的阻隔墙。而在这次无情的敲击下,固若金汤的精灵巨墙轰然崩倒,墙下的精灵士兵被压在石堆下,墙上的卫兵和两台修复中的卫城器械也垮了下来。血族军队一声怒吼,如泄洪般涌入这个无法弥补的破口,如入无人之地。
围墙北面的精灵之军已在龙火的侵袭下溃不成军,眼见巨墙已破,却无力追补,只能拖泥带水地追击,筋疲力尽。眼见战友如此拼命,围墙内的精灵卫兵也只好忍痛割爱,关门大吉。
在雷德座下的黑龙咆哮下,四条火龙扑向墙外的残兵败将,吐尽龙火后便失去身上的火光,降落在他们中间,随即张牙舞爪,甩起巨蟒般的尾巴,犹如血池中的旋窝,吞噬一切的黑日,将它周围的“星尘”卷入。有些精灵战士试图爬上龙背,攻击座上的“宿主”——那些身穿黑甲,头戴风帽的嗜血者,不幸都被他们击落。他们手持火剑,挥出道道血色烈焰,鞭笞剑下的一切。
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后,莱特已经心力交瘁,疲乏欲死。不仅如此,他还头痛不已,心也在发痛。他环顾四周,见高地战场已变成一个乱葬岗,一个大血池,满眼尽是残缺不全的尸首和泥浆般的烂肉。特别是在大山附近,尸体堆积如山,两“山”并接,仿佛难产的妇人正在生下她的“死产儿”,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入。
大山上的光之护罩将要垂降至山脚,却来不及阻挡那批涌入阻隔墙内的血族恶敌。大山东侧的围墙上,虽有卫城器械多台,但火力很微弱,无法削弱这股来势汹涌的恶潮,每一发都“石沉大海”,更不用说那些驻守在墙上的卫兵和精灵弓箭手了。
这些凶悍的血族士兵都长着利爪,粗糙的墙面对他们来说就像石梯。一个个嗜血者攀爬在墙上,在精灵卫士的利剑与烈火、石头与锐箭的抵抗下依然拼死进攻,前仆后继,最终登上高墙,疯狂反击,凶残至极。
眼看那空中飞的地上跑的都已经涌入高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莱特深感大山难保,幸存的希望愈发渺茫。悲痛与忿恨冲破他的心门,冷霜与热火在一蓝一红的眼眸中涌动。无情的烈风扫荡着他散乱的褐发,恶毒的烟火熏烤着他悲催的面容。再加上那随风飘零的死灰,更令莱特悲戚、心碎。
“让我们离开这座死气沉沉、令人不安的兽人闹市吧。”战火弥漫之中,莱特又仿佛听见那个蒙面人在一百多年前发出的那股怨气:“让我们远离尘嚣,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操心的净地吧!多少年来,我已经看透那些虚荣,也看够了那些不公。我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强悍的战士,但我的剑在这个萎靡刻板的圈子里根本无法挥舞。我本可以成为一头强猛的雄狮,但我在这个黑白不分的沙场里根本无法驰骋。难道我应该像一台攻城武器那样按错误的方式任人摆布吗?难道我应该学会去适应这个丑陋肮脏的城市吗?不!我宁可被人杀死,宁可饿死也不会这么做……”但是如今,他又不知自己犯了多少错。原来这些话只是对沉睡者说的,实乃韬光养晦的缓兵之计。
“真无耻,乱葬岗的死尸竟敢奢望获得新生!愚蠢之人闭着双眼迈向坟墓,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阴牢地府!乌合之众如乌鸦守着死尸不走,垂死的海鸥岂能如鹰展翅上腾?我劝你回头,以免落入死亡之谷。你原本无事,寂静才是你的归宿!”普尔之诗又在莱特脑中回响。
原来这是一片无主之地,一场你争我夺的权欲游戏——莱特愤然狂想:一定是科隆尼斯陷害了天遣者阿梅利;不仅如此,唯恐天下不乱的他还设下了骗局,在乱战中搞垮精灵之军;如此行,乃为他独揽王权,独霸天下的野心铺平道路!若是如此,莱特也只能奋战至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