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曹飞扬就吵着要父亲帮她办理转学，哪怕是返回乡中上学，她也愿意。

曹志全当然不知道他的女儿在学校经历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学习成绩优异的女儿只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期末考上发挥失常，无法接受自己从年级第一名直接掉到了年级二十几名才不闹着转学。因此，曹志全直接拒绝了女儿曹飞扬的无理要求。

曹志全反对后，曹飞扬本来还想坚持，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到父亲脖子上时，突然闭嘴了。

因为此时的她突然发现父亲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疤，而父亲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正当曹飞扬感到疑惑时，母亲把她拉到了一旁，说：“你能在县城读书就安心下来读，转校做什么，转到乡中想考上高中比考清华北大还难！”

曹飞扬明白母亲的意思，因为不久前，中考的成绩刚刚出来，姐姐曹飞云在复读一年后再次落榜了，而曹飞云所在的乡中今年居然没有一个学生能够考上曹飞扬所在学校的高中部！

母亲接着对曹飞扬说：“你姐今年没考上高中和你爸脖子上长了个肿瘤有很大关系。因为这个肿瘤突然就长出来了，而且长得很快。医生当时说如果不尽快做手术，过不了多久人就会透不过气来。可是做手术也有风险，万一手术失败，下不来手术台或是直接变成植物人都是有可能的。当时情况紧急，你爸又担心影响你学习。他当时说，告诉你也没有用，你又不是医生，除了干着急外什么忙都帮不上。你爸能瞒得住在县城读书的你，却瞒不了在家上学的你姐和你弟。你姐中考后的第二天，我就陪着你爸去县城做手术了。做好手术后，我们没几天就回来了。没去你们学校通知你，是因为你爸说，既然手术成功了，你过阵子考完试也会回家的，等你放假回家再告诉你也不迟。”

听到这里，曹飞扬的心仿佛被刀子划过一般隐隐作痛，而这份伤痛之前她的家人早就经历过了。

“其实你爸在去做手术台前还和我商量要不要先立个遗嘱，后来没有立成，因为他说他觉得这个手术一定能成功！”陈春梅说到这里抹起了眼泪。

曹飞扬没有想到，她没有回家的这短短几个月，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更没有想到当她在学校里为室友们的围攻和嘲笑感到烦躁，伤心，愤怒和无力时，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父亲正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浩劫。而也正是在这一刻，曹飞扬突然发觉其实她在学校里经历的的那些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论竞争，成绩只是中等甚至靠后的她们从来不曾出现在自己心中的高手排行榜上，所以她们称不上自己的对手；论朋友，她们就更不配了！因为朋友是不会在你璀璨夺目的时候想方设法打压你，围攻你，更不会在你失魂落魄的时候对你冷嘲热讽，落井下石。所以面对她们这些嫉妒成狂，无法容忍别人比自己优秀的人，我为什么要按照她们期望的方式走下去，我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不堪的她们葬送自己的学业和一家人的期望？”曹飞扬的心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通透起来，同时也觉得之前在学校里一蹶不振，处处小心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复读仍旧没有考上高中的曹飞云此时虽然心有不甘，因为中考前，她一直是老师们眼中最有希望考上高中的学生，可是当她看到家中目前的情况，也渐渐有了放弃学业的打算。

开学前，曹飞云主动对父亲曹志全说：“老爸，妹妹的学习成绩一直比我好，她只是这学期期末没考好，今后考上高中和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今年已经17岁了，不继续读书，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在家里先摆摊卖点小东西，等明年过了年，我再和村子里的其他姐姐出去打工。这样家里多一个人赚钱，妹妹以后考上大学，我们家也不用担心没钱交学费。”

曹志全没有说话，他之前从未想过，人到中年的他有一天要靠自己不满18岁的孩子承担起家庭的重任。

“你还想继续读书吗？”曹志全突然问曹飞云。

曹飞云没有说话。

“如果你还想继续读书，我们可以先把咱们家房子卖了，供你们继续读书！”曹志全说。

突然听到丈夫说想把房子卖了供两个女儿读书，陈春梅的眼眶红了。

“把房子卖了，我们一家人今后住哪？孩子们现在都长大了，以前的老房子哥哥和嫂子一家人都挤得慌，我们能凑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吗？”陈春梅着急地问。

看到妻子快哭了，曹志全没有说话，曹飞云和曹飞扬也一样。

因为姐妹俩都十分清楚，在修建这座房子前，母亲曾带着他们三姐弟度过了怎样艰难的岁月。

而今虽然情况与当年有很大的不同，但情况并没有更好。因为当年他们还小，父亲和母亲都还很年轻。正因为父母都还年轻，所以父亲敢于外出闯荡，而母亲也能够靠一天只睡四五小时，没日没夜的劳作来换取他们姐弟三人的口粮和学费。而如今呢，他们长大了，父母已不再年轻，并且因为当年熬坏了身体，所以岁月留给他们的不只是脸上的皱纹，日益变差的体力，还有一身的病痛。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让父母把当年他们经历过的再经历一遍，他们怎能承受得起呢！

“老爸，我们家的房子不能卖，那是你和我老妈这辈子辛辛苦苦挣来的，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家。如果把房子卖了，我们就没有家了！放心吧，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我们这很多年纪比我小的不是早就外出打工挣钱了吗？所以其实我出社会比他们大多数人还要晚！”曹飞云的话打破了家里的沉默。

曹志全此刻想起女儿曹飞云自复读后，每天都早早起床，下晚自习后又忍受着蚊子的叮咬每天复习到深夜。本来在学校成绩数一数二的她是老师们眼中最有希望考上高中的，但临近考试却因为他自己的病情影响了。现在又要让未满18岁的她开始操心起妹妹今后读书的费用，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可想到家里如今的状况，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农村的平房卖不了多少钱，姐弟三人如果都在读书，最多只能撑个两三年，而他的病也不知道会不会复发，医生只告诉他最近几年先观察。因此，一家人的前途和命运此刻都陷入了迷茫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