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曹飞扬心想：“现在即使半夜有人悄悄进来，不管他是从房门进来，还是从窗户进来，我都不用担心了，因为一旦他进来，这些杯子和铁盆发出的声响一定会把我弄醒的！”

之后，曹飞扬再次坐回了床上。不脱衣服，没敢关灯，曹飞扬最后蜷缩在床上睡了起来。

那一夜，曹飞扬中途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早上，曹飞扬觉得困意少了许多，一直侵扰她的恶魔——抑郁症也在不知不觉中撤退到了某个隐秘的角落，没了踪迹。可是，她不敢大意。

随意地洗了把脸，曹飞扬下楼退了房。可是退好房后，她并没有急于返回学校，而是顺着前一天晚上来时的路重新走回去，因为她要再一次确定一直侵扰她的那个“恶魔”是否真的离开了。

当曹飞扬感觉“恶魔”不再张牙舞爪缠绕着她时，她走回了汽车站，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了返回县城的车票。

回到学校已近中午，直到此时曹飞扬才知道，她一声不吭背包离校后，整个学校炸开了锅。班主任急得都快哭了，而她的父亲曹志全也在一大早接到学校的电话后就匆匆赶来了过来。

看到失踪了一个晚上的女儿平安归来时，曹志全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曹志全刚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时非常吃惊，因为他想不明白他曾引以为傲的女儿为什么会突然离校出走。直到班主任说曹飞扬前两次月考成绩不理想时，他才意识到女儿高中的求学之路并不顺利。但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先赶来学校探个究竟。

当曹志全确定学校领导没有骗他，他的女儿曹飞扬确实昨晚失踪了，他才开始慌了。赌博一夜没合眼的他在学校等候女儿消息的时候甚至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最后他仍然祈求上天保佑他的女儿不要出事。直到“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时，他才开始突然意识到自从他的女儿曹飞扬上了高中后，他整日忙于赌博，竟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子女，不管是现在失踪的二女儿曹飞扬，在外务工的大女儿曹飞云，还是在乡中上学的儿子曹金虎。

想到这些，曹志全觉得只要女儿曹飞扬这次能够平安归来，今后他一定努力改正，尽力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回到学校的曹飞扬看着已经赶来学校的等候她多时的父亲，此刻她的父亲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睛也已经累得快睁不开了。曹飞扬知道，早上赶来学校前，父亲一定一休没有睡觉，只是她不知道父亲通宵未眠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在赌博。而她的心情也在此刻变得十分复杂。

“回来了就好，两次考不好也没什么，学习上尽力就好。”父亲说完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学校。

就这样，曹志全没有说出一句责备的话，转身就离开了学校。

曹飞扬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那个已经略微有些弯弓的背影，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当天下午，曹飞扬就被尖子班的班主任吴华老师私下约谈。

吴老师在谈话中告诉曹飞扬他一直以来没有接受曹飞扬进入尖子班的原因，是因为他高一时就察觉到曹飞扬的情绪不稳定，这是她成绩起伏，关键时刻考不好的主要原因。他希望曹飞扬能够尽快服自己的心里障碍，在接下来的高考考出好成绩。

回归课堂之后，曹飞扬思考再三，最后决定给赵家成发出了一封求助信。在信中，曹飞扬坦诚，高中后她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关键时刻总是发挥失常，她时常感觉自己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也难以扛起振兴整个家族命运的使命。

而赵家成这个曾经和曹飞扬成绩不相上下的尖子生在收到曹飞扬的求助信后也很快就给她写回信。

在回信中，赵家成说，在他心中，曹飞扬从来不是一滩烂泥，而是一个十分勤奋的，刻苦的，努力的女生。他相信曹飞扬一定可以摆正心态，在学习上迎头赶上来。

曹飞扬把赵家成的回信当成了她学习上最大的鼓励。看完信后，曹飞扬也注意到，此时赵家成写给她的回信字迹非常工整，早已不是初三电话簿上留下的那种东倒西歪的字。这让曹飞扬感到十分意外。

再次给赵家成写信时，曹飞扬在信中提到了她提高语文成绩的诀窍在于增加阅读量，同时还把她收藏的《飘》这本小说借给了赵家成。此外，她还给赵家成送了几个她亲手煮的鸡蛋。

赵家成拿着曹飞扬给他写的信，借给他的《飘》，以及送给他的鸡蛋，害羞地回到了宿舍。

然而，睡在赵家成上铺的李昊却一眼瞥到了《飘》这本书上赫然写着的三个字——曹飞扬！

那一夜，李昊彻夜未眠，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曹飞扬之前在信中说的她一直喜欢她的一个初中同学或许是真的，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赵家成。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第二天，李昊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赵家成：“我们乡中当面考高中好难，我都没考上，你是从乡下考进来的还是从对面的县城中学考进来的呀？”

“我是从这里的初中部开始考上来的！”赵家成没有多想，直接答道。

而他的回答也从侧面论证了李昊的猜想。

想到家境贫寒又不善言辞的赵家成居然因为先他一步认识曹飞扬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曹飞扬的芳心，李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很快，李昊的心中有了主意，

晚上熄灯后，李昊假意向室友们述说他从普通班考道尖子班的经过，说出了那名激励他不断前进的女生的名字，当然，这名女生叫曹飞扬，并且李昊还把曹飞扬之前给他写的唯一一封回信说成是曹飞扬在他考入尖子班后主动给他写的情书。

听了李昊的讲述，赵家成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口中和他暧昧互动，最终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的女生竟是曹飞扬！可是想到了曹飞扬分班考试确实没有考好，之后确实从102班去往108班，所有的事情似乎和李昊说的完全没有出入。

“所以曹飞扬真是李昊的女朋友？难怪高一分班考试后，那么长时间她既没有和我联系，也没有去爬山，原来是因为她去了108班和隔壁107班的李昊谈恋爱！难怪后来李昊进了我们班，她只能进入102班，原来是因为谈恋爱影响到了她学习！那为什么上次她又会离校出走呢，难道是因为她和李昊分手影响到了学习，所以回来后才再次和我联系的？”赵家成开始胡思乱想，而曹飞扬的形象也在他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坍塌……

接连好几天，赵家成无法安心学习。又一阵心烦意乱之后，赵家成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一天下晚自习后，赵家成拿着曹飞扬借给他的《飘》早早站在了101班的教室门口。当曹飞扬从隔壁102班的教室出来时，赵家成走了过去。

“你借我的《飘》，我实在是看不去。我不喜欢这本小说，因为小说女主的三观不正，她是一个行为放荡的女人。我觉得我和你的思想并不同步。今后你不要再给我送鸡蛋了。因为快高考了，闲言碎语对大家影响不好！”赵家成说到最后已经不愿意再看向曹飞扬，只是盯着曹飞扬借给《飘》看。

当他把曹飞扬的《飘》递过去以后，仿佛把他对曹飞扬所有的情感也还给了曹飞扬。

而曹飞扬对赵家成的话自然也是心领神会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家成会突然这样。

看着被赵家成嫌弃的，却一直被她视若信仰的《飘》，曹飞扬不知如何是好。机械般地接过赵家成递过来的《飘》后，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看着赵家成转身离开。

自从暗恋了五年的男生赵家成转身离开后，曹飞扬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可是生活仍要继续，高考仍正步步逼近，曹飞扬只能忍着伤痛独自前行。

之后，每当夜深人静时，曹飞扬也会想：“为什么赵家成会突然这样？也许从来不是突然，也许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只是我自己之前想多了。也许赵家成曾经喜欢过我，只是后来到了尖子班后，他发现了更多比我更好的女生，因此，他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也许赵家成从高一在凉亭里问我怎么学好语文开始，对我就只是出于同情，因为我中考没有发挥好，无法进入他们所在的尖子班，所以现在当我仍旧无法进入尖子班时，他想到来要伸手拉我一把，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把的力量太过沉重时，他选择了抽身离开……”

曹飞扬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勇气去问赵家成原因究竟是哪一种。

之后的日子里，诚如赵家成所期望的那样，曹飞扬没有再给赵家成写信，没有再给赵家成送鸡蛋，哪怕是远远地看到了赵家成，也会尽量避开，如果距离太近，无法避让，她就会像他们最初认识时那样，带着陌生的微笑地朝他点一点头。

她没有去纠缠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转身离开的事实。

直到很多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