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盛开的时节,北地逡巡一周的骑兵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兰斯洛特家族的喜讯,也有本地人和外地人联姻的消息。
让阿提拉期盼的只有一个准信。他在这儿滞留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他想要的半份消息:不列颠军团的剩余分子们可以加入匈人部落,但需要人人自愿。介于匈人没有任何海军、此去一路经营的海上通道大部分区域都受日耳曼蛮族控制的现实情况。“单方面的加入”可能随着鲁嘉大王统一进程的延迟,朗斯洛就表示如果能有阿提拉这样善战的疯孩子,只要有十个,配合他的族兵,在万军丛中他就敢玩斩首行动,最起码东面的盎格鲁人和东南的萨克森人得被全歼一支。
“等到你们的大王能把士兵源源不断投入到不列颠,我们这些军人任您差遣!”温文尔雅的朗斯洛漫不经心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因而被迦德雷纳怒目相视,认为这些假大空的许诺不过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对于一个政治白痴的嘲讽。
可惜,有些天生嗅觉灵敏的动物偏偏能听懂,并为此痛苦。阿提拉这才发觉自己的计划已经全然偏离,有着三五万可支配青壮的不列颠军团怎么会轻易上别人的贼船?观察这些人的举止,相比于依附抛弃他们的故国,这群人..似乎更偏向...独立?
沃提根在百忙之中抽空与他面会,虽然这场正式的会面让孩子感到拘谨。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处于罗马人口中的“政治黄金年龄之末”,一块切好的白面包、一杯过滤后的天然蒸馏水,摆放在孩子面前的小方桌上。这就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沃提根首先开口:
“你们打了胜仗..也切断了我们媾和的可能。这当然很妙,当我知道和谈的使者被他们杀光的时候,我这个老人的兇腔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他以情感道德的话题作为开场,并非交际场老手的阿提拉却几乎能料定接下来话题被对方引导的走向:通过某些事实激发别人的同理心,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坚定盟友,甚至按照此刻双方的悬殊力量对比,沃提根有能力和足够手段将自己的少数士兵吸纳。
这样一想,话题未免充满了掩饰背后的虚情假意。
“我多么期望你们的大军也能像一波波登岸的萨克森人一样,降临在海角,这样,我们就不必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他张开手,将几个木杯放在地上做比划。“看,我就是那个农人,要看好自己的农场,敌人就是那些小老鼠,防不胜防。”
这一点倒是可以同意,防线四处漏风,本来被三面夹击的不列颠军团几乎只能占据险要,在北堵住苏格兰人,在东遏制平原上的大批蛮子,在西海岸还要留下少数巡逻队。阿提拉已经充分了解过他们的现状,不想听这个老家伙赘述。
“我们不是朋友。”当沃提根还要试图以情绪感召这个不到十岁孩子时,阿提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白白耗在这里毫无意义,聪明的政治动物不会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智者靠着蛛丝马迹去猜测判断,野心家由此掌握别人生死。
“我们都无法诉说真实,因此这并不算一场谈判,只是一场蛊惑。你包装自己的言语,像偶尔来到草原上的商贩一样兜售自己的见识,试图将人抓上你的马车,你的私心不止在这里。甚至你期望自家人能在异域国土上称王,只是你没有对别人明说。”
他看了眼这名几乎可以在元老院演讲的老将军..他甚至职位只是个副将,主将是帕里诺,而帕里诺的儿子托尔,前几天才阵亡在对盎格鲁人的战斗里,是他们的将军给副将沃提根施加了压力?孩子揣测。但一切妄想被证实之前只能说凭空臆测,寒风灌进陋室的时候,两个沉默的人意识到他们该结束这场对谈。
尴尬不该持续在两个想要蔓延到黑暗时代政治的人身上,因此阿提拉选择走开,来到东面的旷野上,渴望一支在手头军队的想法从未如此刻这般浓烈。他经过树的阴影、踏过布满裂缝的化开的冻土,十分希望布莱达带来他想要的人手。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布莱达远在天边,今年年底之前,青旗部落需要好好消化黑旗部落的战果,以待来年另外两个部落警惕起来发动的反攻。
“布莱达..你不可能来帮助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懵然无知,或者根本不在意。埃提乌斯..那个宽容慈悲的罗马人,或许会献上一臂之力,但毫无意义,罗马隐隐是我们的敌人,他一个人能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还不希望有人能看到他一个人想心事的时候,因此那些打完仗发泄完精力的日耳曼雇佣军,孩子打发他们早早休息..在白日里睡大觉,就和那些人在原本营地时候一样。
不改变生活方式,就是这些人没有怨言的基础。至于匈人骑兵,阿提拉将他们散养,平时自主围猎套马,沃提根专门划分一片山岭,叫他们在那一片区域活动。
榛树在雨后呈现出诡异的苹果绿色彩,孩子看到他的巫师在和沃提根亲密攀谈。这些宗教人士总喜欢找新主子,散播他们拯救或者惩罚世人的秘方,他们交谈变成了一场布道者的单方面设圈,他们用孩子所听不懂的凯尔特语交流。
“向这片园子里种下一棵被众星环绕的树,来年你的子侄就能登上王位,这是我的叔叔曾经告诉你的。”老人说,他们不避讳有“外人”在场,因为不列颠军团以外的人鲜少能明白他们的语言。
温度越来越低,冷雨重重落地。扑洒在每个人的脸上面上,但在银眉的老巫师和沃提根两人附近,始终见不到一片飞溅的雨滴。冰华只是寿眉的一重装饰品,阿提拉见到自称神异的老人挂着他们,自称是梅林家族的使者,反客为主、带着知交故旧走向当年曾种下树的位置。
“我曾在那埋下一柄阔剑,对我的侄子说:只要你许下愿望,用坚定的力量将它破土而出,老尤瑟就算没白死!那是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了,那是416年,我们经济刚刚出现无法自足的时候,金子变得廉价..因为没有商人,没有可靠的等价物。”和孩子谈话的时候不同,沃提根此刻充满感喟,毫不设防。
“他们早就认识,瞒着我的事情只有更多。”扎卡利亚斯忙完篱笆的事情凑过来的时候听到孩子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