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年夏天当上骑士，不过我没有男子汉的英武。那一年的高文少年老成，加雷斯才是少女倾慕的对象，而我，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亚瑟叔叔忙到天黑，也没有来得及给我一个庆贺拥抱。”巨剑抵着地表，阿提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黑甲男人是岩浆，炽烈的情感常年不能被表达出来，只能期待一个命定时候的爆发。

“对了，那一天我在场，作为..大龄花童。”艾克伦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在哭。他说他自己是个打扫战场的骑士，是亚瑟麾下中最没用的一个，还是个罗马帝国二十年卖身契下的债务奴隶。但阿提拉不经意间发现此人懂三门语言，识字、会算账，那么多储备粮食少了一袋，这人马上就能发现。

他说自己是个奴隶，也是个刺客。这不冲突，有时候罗马官方学校里的老师也是存在人身依附关系的奴隶，那些奴隶有固定工资、有定额年金，上课时候受到学生尊敬..大概许多平民都梦寐以求这类工作。

阿提拉也见过这个人使用的窄剑和近乎贴身的作战方式，那像是刺杀手段。

“我带了二百人跟上你们就是为了能说说话。那群巫师几乎每句话都要把人祖坟挖出来，呆在那边，总是被人看清心思..和无趣的老怪物们呆在一起，都会感觉自己像用久了的武器一样生锈了！”

莫德雷德看了这个人一眼，没有再说话。而一个排在前头的士兵忽然高喊：“萨克森人跑步攻上来了！”接着，一个木制的铁尖投矛扎中他的肩膀。

“战斗在这个时候才刚开始呢！”躺下的艾克伦不曾起身，孩子看过去的时候，他反瞪着：“不用看了，我是监军，监督莫德雷德这个出名的懒汉是不是跟着一起活动的。”

黑甲的巨人砰地一声站起来，甲胄间摩擦引起的铿锵声不停。他一把抓过武器架上比他稍高的长矛，去到部队前方。

阿提拉随之起身，是战场在寻求他的气味，而不是他在寻找战争。背后那个不咸不淡的艾克伦仍旧在讲述别人一点也不想听到的某些往事：“嘿！二十二年前，赢下第一次骑士比武的人就是如今的亚瑟。一个老套的、当时经过长辈安排、后面经过润色加工的故事——赢得胜利的人赢了人生。亚瑟抱得美人归，那个美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嘿！可惜公主不想被供着，想要成为王后！”

阿提拉觉得自己该讨厌这样的声音，尽管身边的莫德雷德沉默如故，那张和头盔一样常年曝晒的皮肤黝黑发亮却如橘子皮般紧紧皱着。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那是艾克伦引导的话题..想要和人聊聊天的黑衣骑士被迫闭口，将杀戮当成一贯的倾泄方式。

孩子射完箭，就去找地上死去士兵身上的弩，他渐渐适应了战争，并觉得这是生命中必要的添加剂..今天有数十个坚守山上的士兵死伤，换来的是十倍于己的萨克森的抛尸荒野。山下的人撤退了，剩余的人在分享食物，用污言秽语来驱散战争带来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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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良长城，骑士团家属所在。朗斯洛有闲心在下午泡上一壶橄榄汁，能走私到不列颠的橄榄都是一等一的罕贵物，但兰斯洛特家族的族长决不能少了一点点生活的滋润品。

亚瑟放心地将骑士们的家眷托付给刚成年时候认识的挚友。朗斯洛也就把一众“将来的贵族”尽心照料，其实在他看来，亚瑟·潘德拉贡和真正的国王相比就缺了顶金灿灿的王冠，而亚瑟的头发已经够亮，每每望上去，都觉得贝伦努斯太过钟爱亚瑟，而将明亮与闪耀无私地传递给地上的孩子。

至于法理是否支持...兰斯洛特家族向来不认为法理等于公义，那不过是别人口中搪塞说辞。至于名声....成功者向来为人赞誉，只要不做出过分玷污荣誉的事情。

战报如雪片一般传来，每天都是亚瑟如何用兵如神、在何处以弱势兵力怎样击败乃至于戏耍对手。

看着这样的战报，朗斯洛每每轻笑，不予置评，而后命人将军情整理成文书，送到亚瑟的妻子那里，风情万种的桂妮薇儿希望侍女念着丈夫的丰功伟绩，之后少女捧心般喝下安神的汤汁，在盆浴之后安然入睡。

有传言说，桂妮薇儿在养胎，因为无冕之后收到过湖中女巫的祝福。她不必忍受生孩子的痛苦..不会因为胎儿的成长、胎盘肿胀而小腹隆起，她甚至可以在本地精灵的祝福中于睡梦之中安然下胎。

对于这些荒谬无稽的传言，朗斯洛一笑置之。

本来在后方安心处理闲杂诸事已经够烦闷了，那些天下人的小事，高贵的兰斯洛特高卢家族理当不屑一顾，而后在那些有心之人主动冒出来的时候一个个揪住他们的衣服吊起来绞死。

某一种比较还是叫人不服：相比亚瑟，他光辉事迹通常被比下去。人们只记得贝尔坦节日里的净化与治愈者日和神贝伦斯坦还有火女神贝丽萨玛，却忘了更崇尚勇武的人会期待达努神族的“闪光之光”鲁格。

（注：以上为凯尔特神话神祇名，人们对太阳的原始信仰衍生出火焰、温暖、治愈、灿烂等等）

“谁说我比他弱了，无论是英俊还是出色的指挥艺术、充满智慧的头脑亦或者个人勇武，我都不会逊色于他。”高傲的人往往更争强好胜，他们不能允许自己在任何方面被人压住一头，更何况兰斯洛特家族目前几乎成了潘德拉贡家族的附庸...他被安排在后方总枢调度，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桂妮薇儿是个敏感、多疑、渴求关怀的女子。证婚人之一的朗斯洛听过这个女人常常在阁楼上空灵的歌声，歌声辽远寂寞..一如她当年的要求：“多陪陪我吧，亚瑟，不是薇薇安那个冒充女巫的小姑娘让我嫁给你，也不是神明的旨意，而是我那破产的父亲需要你们家一笔润财，帮助他从西班牙总督的位置东山再起！”

婚誓的发言都是如此决绝，朗斯洛笑了笑。这件事让他打趣亚瑟好久，彼时两个人都还年轻，身上没有一整个家族背负，可以互相开一开只有两个好朋友之间才能说的玩笑。他笑着说亚瑟你要是喂不饱独守空闺的日耳曼婆娘迟早有人看中她从你身边带走她，亚瑟当年只是羞赧地笑笑，说我只能让我的寂寞王后远离战争。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现在你的承诺没有兑现..亚瑟。反倒是战场上出尽风头，阿穆尔、凯都安、阿瑞斯提斯那几个孩子都被她妈妈和女仆们惯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个一点不像你的莫德雷德，有桂妮薇儿那样的妻子，你为何还要去别处寻欢作乐？难道罗马人的骑士律条还不足以让你恪守忠贞？寻欢的对象居然是个肤色黝黑的流浪民族罗姆人？（吉普赛人）难道你也会和普通的男人一样，几杯马尿下肚，就会让馅料酒催动的情欲支配了你的行为吗？

相传，尤里乌撒·凯撒就喜欢用日记的方式把早年游历的见闻条条记录下来，现在他坐镇理论上的后方，愈发笔耕不缀。

那个罗姆人生下的小子对外被宣称为你的子侄，你可叫那个小子有多伤心..这些年里，那个小子努力闹出点动静希望博取别人关注，像每个不得宠爱命运凄惨的私生子一样..喔，这一点上或许我比你强些，亚瑟，我虽然也有一个私生子，可多情的兰斯洛特巧妙通过巴达维人的门路，以重婚的方式迎娶了那孩子的母亲。

这一点，我可做的比你强呢！当然，其他方面，我比你强的地方还有许多，这需要留到以后细细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