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药性相冲,他的伤口处只简单地敷了止血药,皮肉仍旧翻着,甚至看得见最深处露出的一点白骨。
应该很痛吧?她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轻轻叹气。
到后来,她发现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发烫,嘴里似乎含混不清地在说着什么。
俯下身去,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单音,好像是:“哥……哥……”
裴凯哥还有哥哥吗米苏皱眉。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却骤然加剧,声音变大,似乎很焦急:“哥……别走……”
大概是解毒中意识不清吧。米苏无奈地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他终于又慢慢安静下来,继续昏睡……
就这么坐了大半宿,米苏实在抵不过疲惫,倚在床头睡着。
当裴凯哥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米苏的倦容。她仍旧环抱着他,她的手,安静地蜷在他的手心。
他的眼神中,渐渐浮起温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米苏本就睡得不踏实,他一碰她便醒了过来,惊喜:“你醒了?”
“嗯。”他仍旧虚弱,唇边却泛开了微笑。
“我去叫大夫。”米苏说着就要下床,却被他拉住:“不用,就这样,很好。”
米苏见他的脸上已经逐渐恢复血色,知道毒应该解了,便也松了口气,问他:“要喝水吗?”
他摇头,只是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
他的眼神太灼热,米苏有些经受不住,清咳一声:“那你再睡会儿吧。”
“好。”他这次倒是很乖地答应,重新闭上眼睛。
可是下一刻,他却把米苏也拽到在他身边:“你也睡。”
“我……”米苏还待挣扎,他已经把头靠进了她怀里,低声呢哝:“我觉得身上好冷,伤口也很疼。”
此时的他,就像个生了病撒娇的孩子,让人不忍拒绝。
她最终还是僵直了在他身边躺下,没再出声。
仿佛是,怕失去她。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裴凯哥也慢慢好起来,除了皮肉伤,无甚大碍。
而他们也一天天更临近边关,眼前的景象,已经由青山碧水,逐渐转换为黄沙漫天。
那一日,他们临时停在戈壁滩上休息。正是傍晚时分,夕阳将远处的沙漠,染成极为壮烈的血红。米苏站在马车边,以手覆在额前,微阖着眼睛看这景象,想起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想起对未来的迷茫无措,心也仿佛变成一片荒漠,虚空得发疼。
“宝珠你在想什么?”有双坚实的臂膀从背后抱住她,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没有费力推拒,因为她知道推不开。
自从那一晚起,他便常常会这样抱着她,尤其是得知她曾亲身为自己试毒,他的霸道中,更是增添了无尽的宠溺。
即使她不自在,也只能被迫适应,因为他要给的东西,从不容人拒绝。
“还有几天能到?”她轻声问。
“赶快一点的话,明天就能到裴城了。”他回答。
那个地方,叫裴城吗?裴凯哥的城池?她笑笑,心中更加惆怅。身后的这个男人,至今她仍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她俨然已成为他的所有物,被带回他的领地。以后的路,她到底该怎么走?
没有谁能给她启示,只有干烈的风,和如血的残阳,仿佛呼应着她凄凉的心境……
如裴凯哥所说,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了裴城。
米苏发现,裴凯哥在这里,简直如神祗般的存在。自他们进城,百姓便夹道跪拜,一路到达王爷府。
那些崇拜的眼神,和狂热的欢呼,让米苏疑惑。暴戾如裴凯哥,为何会如此得民心?
马车停在大门口,米苏正打算掀开帘子自己下去,裴凯哥却将她拦腰一抱,直接将她抱下了车,抱进了王府。
“快放我下来,这样不合体面。”米苏红着脸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却换来他不以为意的朗声大笑:“有什么不体面,你是我的女人,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的女人?米苏无奈而羞窘地避开眼神,却突然看见一干各有千秋的美人,正满怀嫉恨地看着她。
这些……都是他的女人罢?米苏的心中浮起一丝嘲讽,方才的羞色也转为平淡。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可把人想死了。”有位娇娇怯怯的美人,已经忍不住扑了过来,拉住裴凯哥撒娇。
裴凯哥仍旧抱着米苏,却俯下脸在她嘟着的唇上亲了一记,笑容亲昵:“吟儿,才这么几天你都等不得?”
米苏心中的嘲讽更甚,好一位风流王爷,真是左右逢源,两相不误。
她清了清嗓子:“王爷请放奴婢下来。”
裴凯哥转过头对她眨了眨眼,坏笑:“宝珠吃醋了?”
米苏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而她没吃醋,周围的人却早已醋海翻波,一双双美丽的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寒光,如雪亮的匕首,道道刺向米苏。
她在心中苦笑,拜他所赐,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会很不好过……
中午所谓的接风宴,米苏被裴凯哥安排了坐在他的右手边,左边正是那位叫吟儿的美人,她在喂裴凯哥喝酒吃葡萄的时候,一双幽怨的美目还不时剜米苏两眼。
米苏不以为意,只是慢吞吞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抿一两口琥珀色的葡萄汁,对周围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事实上,她也只能这样。被裴凯哥强行推到风口浪尖上,她除了淡定,还能做什么?
默默忍受到宴席结束,她直接站起来走人,却被裴凯哥拽住:“你去哪?”
“回折月院休息。”米苏淡淡地回答,根本不看他。
他怔了怔,笑了:“也好,你先回去。”
她没有再停留,径自离开。
这里的王府不像帝都里的裴府那样地形复杂,反倒处处是直路,就像裴凯哥的个性,毫不拐弯抹角。
即使没有人陪伴指路,她也很容易地回到了折月院。这是今日裴凯哥恩赐给她的住处。
是的,恩赐。她当时从所有人的眼中,都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字。
他们大概觉得,像她这样一个贱婢,被王爷亲自指派住在最邻近他的居所的院子,是八辈子跪求菩萨才得来的福气罢。尤其是那些女人的眼睛里,简直嫉妒得快要滴血。
她却只觉得累。漂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命运未卜,家仇难报,她现在只想有个可以暂时避世的地方,清净休养两天,而不想卷入任何是非纷争。
可惜,她的人生,从来都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轮不到她自己来掌控。除了接受,除了适应,她再无路走。
进了院子,那个被安排了照顾她的李嬷嬷赶紧过来:“姑娘,乏了么,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这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眉眼间倒是慈祥。米苏笑了笑:“走了几天,是有些累了。”
李嬷嬷便陪着米苏回房,为她铺好了被褥,才躬身退下:“姑娘有事就叫我。”
“哎。”米苏躺到床上,眼神空洞地看了一会儿帐幔上垂下来的流米,慢慢闭上眼睛入睡……
旅途的疲惫,让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夕阳西斜,她才悠悠醒转,刚翻了个身,胳膊就碰到一个坚硬温暖的胸膛。
她一惊,睁开了眼睛,发现裴凯哥居然睡在她身边,依然如前几日一样,环抱着她,把脸贴在她背上。
怔了半晌,她小心地拉开他的手起身,可刚坐起来,便被一股大力又拖回床上去:“再睡会儿。”
米苏硬是偏过头,拒绝他的。他纠缠了一阵,退了下来,贴在她颈窝处低笑:“真的生我的气啦?”
她懒得回答,推了推他:“时辰不早了,该起床用晚膳了。”
他却耍赖地搂紧她:“我不饿。”
“你不饿别人饿。”她冷淡地说,继续挣扎。
她狼狈地红着脸捶他一拳,逃下床去,听见他在背后大笑。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哪?坐在镜子前面梳头的米苏,几度恨不得将梳子砸到坏笑不止的他的脸上。
他却趴在床上,一脸得意地盯着她,眼睛晶亮,像恶作剧成功的孩童。
到了晚膳时间,米苏本以为又要像中午一样,和那一堆花枝招展的妒妇一起吃饭,可是裴凯哥却懒懒地靠在床上,吩咐李嬷嬷把他们两个人的饭菜直接送到房里来。
他不用去陪他那些娇妻美妾了?米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吃饭。
裴凯哥倒像是真的不饿了,随便吃了两口就算了,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她吃饭。
她被看得食不下咽,白了他一眼。
他又笑了:“逗你真好玩。”
逗她?当她是他那只宠物鹦鹉呢?她冷笑,也放下了碗:“王爷今晚没别的事可忙吗?”
裴凯哥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应该有什么事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