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实如此。
大战的开始毫无预兆,灰袍僧人口中佛号不知何时停下,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满是悲悯的眼睛……许石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原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僧人而已。
然后他便朝着右侧大船轰出一掌,掌风凛冽恐怖,海水被那一掌恐怖威势所裹挟,骇然倒卷。
一声巨响,许石还未反应过来,嘴唇沾上略带咸味的海水,狂风卷起乱发,他僵硬地回头看去,自己引以为傲战船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浓浓黑烟从洞口涌出,船上仍有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是船上火药被这一掌强悍破坏力引发的后续爆炸。海水从破口中倒灌,顷刻间船身已经出现了倾斜。
凶徒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那一掌威力虽大,但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一击毁船,船身虽然倾斜,但若及时补救,加以用残留火炮还击,未必不能再度组织攻势。但纪律散漫的黑道成员已被这惊天撼地的一掌吓破了胆,除了有忠心者零散地用火枪还击,其余的人纷纷四散奔逃,整条船都乱了套。那僧人也趁隙顶着火枪攻势登船,踏上平地,之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差距太过悬殊,许氏兄弟清楚即使自己两人出手也绝非此人的一合之敌,好在船外杀声震天,久居船舱中闭关的血丝邪郎也被惊醒,出关应战。许石对大局的判断极准,兼有果决性格,他心知此役是自己命中该有之劫,下令让另一艘战船开炮还击,自己则带领小弟和剩下忠心部署顺势开逃。
多年不出手,血丝邪郎本以为凭自己之能,要收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到底是手到擒来,可惜当今的武林与他印象中的武林实乃天差地别,数十年不问世事,换来的只有愈加狭隘的眼界,加之他并没有看到僧人一掌破船的惊天之举,心存轻视,当他真正被僧人一掌击中心口时,终也尝到了轻敌的苦果。
邪功骇然,但僧人磅礴佛功更是力压一头,几招过后,血丝邪郎已渐感不支,败相已现。此时另一艘战船之炮火袭来,僧人虽再度运起至极佛功一抗,以佛气化作大千莲华之相抵挡炮火,但血丝邪郎抓住间隙,强压内伤逃离此地。而掩护血丝邪郎逃离此地的代价,就是另一艘战船也在僧人回气之后被他所灭。
至此,许氏兄弟虽保下了组织中最核心的成员,但毕竟损失惨重。东南方面的官府海军力量不俗,自己已是重点关注对象,加上在黑道上混,少不了得罪人,己方突遭变故,那些与自己素有仇怨的帮派落井下石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多方考虑之下,自己只能选择带领残存部队来苏州苟延残喘。
不过即使是这种苟延残喘的生活,现在看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血丝邪郎的武功向来阴毒,其中不乏有杀人取血的需要,早在许氏兄弟两人早年随其打拼的时候,就曾被他逼迫饮血练功。如今可能是因为深受小金刚一掌所伤,他对人血,尤其是年轻女子血液的需求越来越旺盛,为了满足他变态的需求,搬迁到苏州的兄弟两人也只能继续姑爷仔的工作——这本是他们不愿过多接触的行业。
“老师对那人有什么想法?”
“技不如人,便只能先选择退让,避过风头。”老人干咳几声,干枯的手捂住嘴巴,“江湖就是如此,杀人人杀,你也不知道那天就惹上了自己绝不想见到的人物,就跟那名僧人一样。小金刚……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晓得有哪个脑子坏掉的家伙会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名号,这样一个岌岌无名的家伙却偏生有着这样强悍的功力,令为师也不得不叹服。如今之计……也只有等为师先恢复功力,然后能避则避吧。”
老家伙失了锐气,许石默默想到,是真正如此,还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以他的个性,即使嘴上说能避则避,心中终究还是想着报复吧。
“老师不饮吗?”许石举了举酒杯,澄澈的酒水表面上似乎折射着诡异的光。
血丝邪郎呵呵一笑,笑后再度剧烈咳嗽几声,他随手擦去嘴边口水,笑道:“既然是徒儿你带来的酒,当然是你先喝啊。”
“哎,老师,这你就是置我于不义之地了。”许石摇头笑道,“你是长辈,又传给徒儿一身武功,大恩在前,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乱。”
“教你武功,却也杀你满门。昔日海滨小村,被我屠杀一半,其中甚至包括你的父母和小妹。”血丝邪郎谈起血型往事,仍是笑意不减,宛如对他来说数十条人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敬我,这我当然知道。但徒儿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真的不恨我吗?”
“恨……当然是会有的。”
“听你的话,是还有‘但是’了。”
“是啊,但是……”许石沉默下来,想了想,将酒杯移到身侧,手腕一翻,杯中酒水顷刻泄尽。
“但是现在……我依然忘不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