蕞英一觉醒来后,有一双温如棉絮的胳膊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扭头看时,发现翠鸾正脸色红润,喘声细细地躺在他的胸前。此时,他一下子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不仅感到羞愧难当了。他把翠鸾白如丛根的臂膀移开,准备起床了。刚坐起,翠鸾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望了蕞英一眼,由起初的无意最后变得犀利和惊异了。随后,她像明白什么事一样,赶紧坐起揪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瞬间满面绯红,羞于见人一般低着头。翠鸾一拉被子,正好把蕞英身上的被子拉扯掉,而蕞英则赶紧扭过身去。翠鸾却面带羞涩地说:“俺们做了什么?俺们以后怎么见人呢?”说着眼泪便簌簌而下。蕞英安慰道:“别那么自责,俺想可能是他们故意在碗里下了药了,要不俺们也不会……。”说这里,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接下来,蕞英穿好了衣服,正好这一天司马先生开始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最后一天的法事。只听到司马先生在院内吩咐道:“为了固守冲阴之阳,你们把这些符咒统统都给俺贴到院落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不久有人搬了梯子来到窗户附近,而后爬了上去,片刻之后又从上面下来。蕞英则不好意思开门了,他感到无脸见人了,想等人走之后再开门也不迟。可是就在他为出门而犹豫,踌躇不决时。翠鸾却催促到:“你快走呀。”
就在这时,院落里传来了刘四的声音,朝屋里小声说:“少爷,少奶奶,你们起来了,起来就出来吃饭吧。有些事情你们不用自寻烦恼,千错万错都是俺刘四一手造成的。”屋内他们两人听后,不由屏住呼吸,神色紧张了起来。此时他们才明白原来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他们合计好的。无奈之际,蕞英脸色凝重地开了门,迎面但见刘四跪在门口。蕞英想到自己一世清白,以后没脸见人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一脚踹翻了年逾不惑的刘四。张戴诚和张太太闻讯后,赶忙出来阻止。刘妈也泪流满面地出来去扶自己的老伴。而刘四没有起来,反而抱着戴诚的腿哭泣到:“老爷啊,老爷,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可是这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一天天走向没落吧?”说完后,刘四像内心受了委屈似的号啕大哭。说罢,全家老少都满眼含泪,纷纷解劝。而刘四自知做了对不起蕞英的事,死活就是不起。戴诚朝蕞英说:“蕞英,你干爹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近一个月来,你看他跑东跑西的。无奈之际,他才出此下策这样做的……他也是老糊涂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蕞英思前想后,感到刘四也的确出于一片好心,对于这件事情,自己是无所谓的,可以原谅他,但是对于翠鸾来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以后怎么做人呢?他粗着脖子强忍着怒气说:“你起来吧!干爹,只要翠鸾能原谅你,俺就原谅你,俺是无所谓的。”刘四听到这里,才止住了哭声。说罢蕞英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张太太和小红刘妈等人便在门外唤起来了翠鸾,可是众人千呼万唤,始终没有应声,张太太感到情况不妙了,害怕翠鸾因为一时想不开会自寻短见。小红众人越发在门外喊的声嘶力竭,而刘四用力把门推开。抬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来翠鸾早已穿戴整齐,站在当地。这时候众人见翠鸾安然无恙,不仅松了一口气。翠鸾这时亦是满眼含泪,刘四见后便赶紧给翠鸾跪下,哭泣着说:“少奶奶,俺不是人,你要打要骂,听你使唤,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俺这张老脸该打呀。”话还没有说完,翠鸾便擦干了泪水,把刘四扶了起来,说:“这事谁也怪不得。”说完后就回房里去了。一连两三天,翠鸾和蕞英闷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一日三餐都是由刘四夫妇伺候着。蕞英和翠鸾只有在上厕所时才会出门来,有时两人偶然相遇,脸色绯红,但是天长日久便也习以为常了。
一月之后,天冷的有点异常,树木像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一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着,几只饥雀在房檐前来回飞窜寻找这食物。不时呜呜的冷风会从拐弯抹角的墙壁传出来,像人哭诉般的。早起,刘四夫妇为了给家里人预备早餐,天未亮就开始烧水做饭了。星光微茫中,刘妈听到翠鸾在房间大声呕吐起来,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询问到:“少奶奶,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呀,要不俺给做点热汤喝喝?”只听翠鸾在屋内说:“没事,俺只是感到胃反,可能是着凉了,暖暖就好了。”天亮后,吃饭的时候,迟迟不见翠鸾的到来,张夫人便带着小红来房中看视。发现她依旧躺在炕上没有起床,并且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俺近来胃一直不舒服。”张夫人发现屋地中间果然有呕吐的痕迹,她摸了一下翠鸾的额头,并不发烫。便请小红去请郎中诊治了。等郎中来了以后,察言观色一番,而后把脉,之后说:“恭喜张夫人,少奶奶有喜了。”说完后,众人脸色一时沉了下来。郎中由于有所耳闻没有多问,开了几副温补的药后,便起身离开了。翠鸾和张太太听了郎中的话后早已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等张太太把这件事情告诉戴诚时,戴诚听后未免长吁短叹起来。说:“赶紧把刘管家叫来,看这事情究竟该怎么处理才好?”刘四听后,不仅没有愁云满面,反而感到有点如愿以偿,说:“既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那还不如将计就计。老三多年未归,估计是回不来了。只留下翠鸾母子那和受活寡没有任何区别。而蕞英眼下又找不到媒人去说,俺看,俺们何必舍近求远呢?更何况翠鸾已有身孕,这不是明摆着天公作美吗?”张太太一听,心头骤然一喜,刚才还令他们感到这是一件忧愁无比的坏事,可是经过刘四这一点拨又变成了一件令他们欢天喜地的好事了。显然,张夫人感到,如果两人真的结婚了,那时即使生下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那么这个家又完整了。而不像现在这样各自为战,七零八散,倒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而这时候戴诚则有点面色难堪了,说:“好女不嫁二夫,好马不背二鞍,如今这家风竟然落了。”说完后,不仅落起泪来。
“那是什么规矩呀?俺就不同意那样说。人活着就是为自己做打算了,不是为这规为那矩活着的。”张夫人说。
“对,老爷应该宽慰才是,因为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你没见那年轻人吗?辫子都剪了。说什么要搞什么新文化运动,据说在BJ一片地方,他们还打倒孔家店呢?人们都说那是封建思想,那是毒害人的。所以,这世道是变化的,老爷应该宽慰才是。”刘四宽慰到。
“是吗?俺也听说一些。只是感觉这世道变化得太快了,你们看着办吧,只要孩子们同意,俺老了也没有什么用了。俺守护了张家庄一辈子,临老了,到底还是给土匪以可乘之机了。所以俺怀疑,既然今天他们能来,安然无恙地走了,将来俺们张家庄肯定还有大灾大祸呀?你们看着办吧,只要孩子们同意,俺有什么意见呀?”戴诚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