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皆见姜循的落魄伤怀。
众女想着太子对那小宫女的宠爱,各个陷入深思,没有空再互相试探。
江鹭站在远处的月洞门下,将一切看得清楚。
人都散了,他徐徐吐口气,拳头抵在墙边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忽而意识到掌心的麻痛。
他低头,摊开手掌,见到先前受到匕首伤的掌心,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淋淋。
江鹭回到府邸,进入屋舍,见到头悬梁、锥刺股的段枫。
一灯如豆,卷帙浩繁,段枫苦大仇深地埋首于书桌后,冥思苦想。
这也是为难了段枫。
……曾经的他潇洒肆意,虽称不上文武双全,但也够用。然而科考之事,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只能考虑“文”。把自己丢了许多年的书本捡回来,实在有些难。
段枫用功间,见小世子推门进屋。
江鹭坐于一旁,安静无比。
段枫随意瞥一眼,忽看到江鹭袖子上的深红色。他登时吓了一跳,扔开书本咳嗽着站起:“你受伤了?!”
江鹭:“没有。”
他扛不住段枫,便张开自己的掌心,让段枫看:只是旧伤裂了。
段枫松口气:“我就说,你好歹身份在那摆着,东京哪有人敢和你动手。”
江鹭垂着长睫,轻声:“若非出身有别,便是人人可欺。”
他这话说得平静颓然,让段枫不由侧头望了他一眼。
段枫一边翻找药箱,为江鹭寻找之前用的药膏,一边斟酌着玩笑:“小二郎又见到什么人间疾苦了?莫不是多管闲事,被伤了心?”
段枫低声:“我早就说过——世间的苦太多,你管不过来。”
江鹭摇头。
他坐在椅上,再懒散的坐姿,也仍是那般清正的气质。
段枫捧着他的手为他上药,听江鹭说:“今日我见到姜娘子了。”
段枫上药的手一顿。
段枫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你又被骗了吗?”
江鹭总是听段枫调侃自己,起初气愤窘迫,近几日听多了,已经有了几分麻木,情绪毫无波动。
江鹭语气平平地说起宫中所见,说到筵席上贵女们的震惊不语,太子的公然维护,姜循的落魄狼狈。
段枫好像开玩笑,又好像提醒:“幸好你当时忍住了,没出手。如我这样的亲近之人,知道你是见不得人被欺。不了解的人,就会误会你和姜娘子有龃龉了。”
江鹭侧过脸:“我与她的旧账是旧账。我暂时用不到她还债,我没打算和她有任何往来。”
段枫敷衍:“知道知道。可笑啊,姜娘子平日那般趾高气扬,今日受到挑衅了啊。”
江鹭:“你怎能这样想?”
段枫:“……?”
江鹭:“我是觉得,她和太子的关系,恐怕与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段枫眼睛跳一下。
段枫勉强笑:“人家未婚夫妻之间的事,哪容得我们外人说三道四?”
他刻意咬重“外人”二字。
江鹭长睫毛纤纤,凝望着自己掌心斑驳的血迹。
他想着白日所见,轻声:“她和太子殿下,必然有些我们不了解的交易、合作。太子不全然信任她,她也不是对太子言听计从。他们互相合作,又互相提防。
“她必然是为了一些东西,不得不留在太子身边……”
段枫打断:“你想多了吧?你不是说,她是为了权势吗?姜娘子爱权,这是你亲自去证实的。”
江鹭:“我没说她不爱,我只是说,还有其他原因。因为——”
他垂下眼。
他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暂时还不知的缘由,如果不是“不得不”……姜循凭什么留在太子身边,要嫁给太子呢?
难道太子能给她的,江鹭就给不了吗?
……凭什么是他,不是我?
这一夜,太子派人传话,让姜循进宫。
姜循堵了回去,说不去。
来传话的内宦自然知道姜娘子必然生了气,便只传太子的话:“殿下说,你为何要伤阿娅小娘子?你当众给阿娅不痛快,殿下一时情急,自然是难免的。”
隔着屏风,内宦连姜循的面都见不到。
一会儿,内宦听到侍女玲珑冷然的传话:“我们娘子说,她若是不打阿娅,太子殿下哪来的机会去抱得美人归,温热美人心?
“我们娘子一心一意为殿下考虑,殿下却是在做什么?!”
后一句,显然是玲珑的抱不平。
内宦怔住。
内宦朝内帷行了一礼,再不敢多话。
待小半个时辰后,这回话传回东宫,传到暮逊耳边。
暮逊无话。
……是了。循循打了阿娅,阿娅就不会再喜欢循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