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洲有些心寒。
他知道花三替五庄行的是什么事。
向来知道。
他初识她时,她就因杀人成名。
有些事,回避不了,也无需回避。
他只是曾一直抱着一丝丝奇怪的期待。
他虽一直听说五庄花三爱杀人、滥杀人,但这多年来她从未与他讲过她杀人的事,半句不提,也未曾当他面行杀人事或是去行杀人事,他若是问起来,她也似是以此为耻的模样,不肯回应。
他便一直觉得,她杀人不过是因为不得已,五庄人要听庄主令,夺刀人自然斩草除根才能绝后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都是不得不为之。
因此,尽管心里对她杀人一事有个疙瘩,他仍旧觉得她是光明的、是磊落的、是坦荡荡的。
直到今日。
今日,她不避讳。
得了他的首肯才离席,不过是因为是朋友,贸贸然离去,总有不妥。
她只是在他面前才是另外的模样。她的另一面,与传闻一致。
江离洲在茶馆窗边倚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
这茶馆开在自鸣城中最热闹的位置,此时临近午间,正是一日中此处最热闹开始的时候。茶馆楼下人来人往,往来的商贩高声叫卖从别城运来的稀奇物,西边有卖杂耍的,吸引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观看,掌声、叫好声沸反盈天。
这么热闹的街道上,这来来往往的人中,有没有人和他一样,知道不远的客栈里,正有一个人要悄悄地被杀死呢?
花三没有带刀。大刀太过招摇,那把断风留在他山上的小屋里了,她方才是两手空空去的。
他没见过她用过断风外的武器。
但他猜,她总是有办法的。
一盏茶,他见她从客栈出来了,沿着去时的路回来。
浑身杀气已经卸了,面上步子里都有些轻松,抬头见着他倚在窗边,有些高兴,冲他招了一招手。
他也立刻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末了一愣。
“不管她是如何的人,做了如何的事,你仍能心无芥蒂,仍旧待她如初么?”江离洲暗自问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
他明明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李容治身后蹦蹦跳跳的天真的小姑娘,见着他嬉笑盈盈,缠着他说一些江湖上的奇怪事的小姑娘。
李容治死了,他也老了。
这么多年,她经过了这么多事,内心里的柔软早就炼成了最坚硬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