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周日、午后1点,布家老宅。
在离布家老宅不远处的胡同里,一辆开过来的保时捷突然刹住了车,林小黑坐在驾驶位上,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盯住前方,坐在他右侧的林小白急急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在海滨体育馆时听说姑奶奶白玉霜病了,球赛结束后小黑和小白就立即开车赶到了这里,刚进胡同就看见前面有一个身着青色长袖布衫的男士抱着一个穿旗袍的女士朝他们奔来,男士的着装与奔跑的身法怪异,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穿旗袍的女士像是被他劫持了。小黑即刻刹住了车,小白则跳下车想去拦住对方问个明白。
这位身着青色长袖布衫的男士正是刚从布家老宅越墙跑出来的杜三息,他抱着苏贞惠眨眼间就来到小白的身旁。小白伸开手未来得及出声便感到头昏目眩晕倒在地,杜三息一闪而过,抱着苏贞惠很快就消失在胡同的转角处。
“小白,你怎么了?”小黑顾不上去追赶逃走的人,跳下车扶起小白急问道。
小白没有答话,双眼紧闭、脸色微微泛白、状似中毒,小黑急了,抱起小白拼命地朝布家老宅跑去。
此刻,刘小莲正躺在一个卧室里的床上,白玉霜已取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带,坐在床边为她把脉,杨春梅站在白玉霜身旁,马龙和警员余平坐在客厅里喝茶。
杨春梅听到有人快步冲进了客厅,随即又听到了来人慌乱的喊叫声:“姑奶奶,救命!快救命,姑奶奶!”
听出是林小黑的声音,杨春梅急步走出卧室来到了客厅,见马龙和余平正帮着林小黑将林小白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杨春梅上前察看时,白玉霜也赶到了客厅。看到昏迷不醒的林小白,杨春梅心里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黑,怎么了?”白玉霜问。
“不是我,小白中毒了,您快看看。”小黑满脸焦虑地答话。
白玉霜嗯了一声,闪身来到小白坐的椅子旁,伸手摸了一下小白的脸庞与耳根,然后拿起小白的手为他把脉。
小黑和小白是白玉霜的宝贝侄女白雪芝的宝贝,平日里白玉霜自然对这兄弟俩也百般痛爱,此时听说小白中毒,立即想起很可能是刚逃离此处的杜三息所为,不由心里发急。三息之毒凶险万分,若不及时救治,小白恐有生命之虞。
“没事了。”白玉霜松开小白的手时舒了一口气,接着给小白喂了一颗药丸,药丸的形状和大小与她之前喂给刘小莲的不一样,然后抬头说:“他没中毒,身体无碍。看来三息小兄弟尚有良知,小白只是被他催眠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春梅,去拿几瓶矿泉水来,在隔壁房冰柜边的纸箱里。”
果然如白玉霜所说,杨春梅刚从隔壁房间里拿了几瓶矿泉水回来,就听到了小白的说话声。
“姑奶奶,您的病好了些吗?布真弟弟呢?”小白睁开了眼睛,抓住白玉霜的手问,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像是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谁说我病了?”白玉霜反问后接着反问:“真儿不是参加大学生什么篮球竞标赛去了吗?你会不知道?真儿还说他是什么种子选手,球队离不开他,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高校篮球锦标赛,不是竞标赛,真儿不会说假话。”见小黑想开口说什么,杨春梅抢先答了一句。
杨春梅开口了,白玉霜没有追问,心里继续想着才发生的事,她料定是小黑和小白来时遭遇了逃离的杜三息,三人交了手。庆幸的是杜三息没有对小黑和小白下毒手,只是用了无伤大雅的气息催眠了小白。看来这位哑巴弟子良心未泯,在杜燮手下为徒,还能心存善意实为难得。
白玉霜不会知道杜燮为了找合适的弟子修习三息药功,收养的并非都是先天有聋、哑、瞎残疾的孩童。杜三息曾亲眼目睹他的师尊杜燮施毒将抓来的孩子一个个变成哑巴、聋子和瞎子,然后威逼他们练功。杜燮没有对杜三息用毒是因为他的声带有缺陷,是个天生的哑巴。杜三息虽年少,但聪颖过人,从小就博览群书,能将各类武功心法熟记于心,悟性也非常人能比,在杜燮的眼里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因此确如苏贞惠所说的那样,杜燮平日里对杜三息格外地看重与宽容。
杜三息曾私下听说过师傅杜燮与白老夫人往日的过节,刚才在布家老宅停留的时间虽短,但白老夫人的善心、气度与武功都让杜三息钦佩,越墙逃离布家老宅时,白老夫人说的话句句刻在了他的心上,因此,在林小白挡道时,他只发出了医治病人时才用的催眠气息。
“小白,你们和抱着一个姑娘的青年男子交了手,对吗?”白玉霜问。
“没交手,他闪身而过,我就晕倒了。”小白答道。
小白答话时有几分惭愧,记得那个青年男子闪过时,他在晕倒前那一刹那闻到对方抱着的女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小白对那股清香有些熟悉,却记不起何时自何人身上闻到过,觉得说不清楚,因而没有提及。
见小白无事,小黑也放下心来,他感觉到二舅妈杨春梅刚才开口是在替布真遮掩,便没有吭声,心里却清楚布真对奶奶和学校都说了假话。在第三代孩子们中,布真最小、单纯朴实、毫无心计,绝不会无故对奶奶撒谎。小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二舅妈杨春梅似乎知道蹊跷所在,因此要找机会从二舅妈那里弄明白布真到底去了哪里?
杜三息在胡同里用催眠气息迷倒了挡道的林小白后,抱着苏贞惠穿过了几个小区,来到了月河边的一片树林里。杜三息将苏贞惠放在林中的草地上,让她背靠着一颗大树,自己盘腿坐下握住苏贞惠的双手,掌心相对,运功为她疗伤。
杜三息很清楚自己对白老夫人打出的那一掌毒气大,而掌风被老夫人出掌压住后尽数反击在苏贞惠的身上,必须尽快救治,否则师姐即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三息药功的奇妙之处在于运功者发出的掌风即可为药亦可为毒,而为药或为毒全在运功者的意念之间。杜三息专心致志地发力,累的满头是汗,然而尽半个小时过去了,苏贞惠依然是双目紧闭,全身发软,呼吸的气息也很微弱。
杜三息不知道苏贞惠眼下的状态并非是中了他的掌风之毒所致,而是被白玉霜的玲珑指封住了内息。杜三息见自己运功无效,又找不出缘由,心里万分焦急。实际上,苏贞惠并无大碍,为了避免苏贞惠吸入毒气,白玉霜出指时手重了一些,玲珑指法虽然常人难解,但被点中的穴道会在一个时辰后自动解开。
此时,杜三息听到远处公路上有一辆越野车驶来,便抱起苏贞惠朝公路边走去。
驾驶越野车的是一位身着西装、带着近视眼镜的年轻男士,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年轻男士是月河医院急诊部的主任医师龙博尧,30岁左右,虽浓眉大眼,却显得文质彬彬。小姑娘是急诊部的护士田小芸,年纪小,长着一副可爱的娃娃脸,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让她显得很有灵气。
龙博尧与田小芸刚出诊去看望了一个急症病人,期间顺路让田小芸回了一趟家看望父母亲,此刻两人在返回月河医院的途中。
“龙主任,你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去我家坐坐,你知道吗?听说你这个留美医学大博士要顺路送我回家看看,我妈还专门为你准备了咖啡,她上次在医院见过你,对你的印象可好了。”田小芸一路上叽叽喳喳,说话的神情真切、声音动听,还带有几分幼气。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爸妈。”龙博尧用右手扶了一下眼镜,简单地回了一句。
从龙博尧答话的语气与神态可看出这个留美医学博士有些腼腆,或许是内向,语言简短,不善于交谈,也或许是内敛,言语简洁,不乐于交谈。
“这还不简单?”田小芸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兴致勃勃地说:“你可以学兰兰姐,兰兰姐叫我爸田叔,叫我妈宋姨,你也可以这样叫啊。我妈刚才还问起你和兰兰姐的事,想听听我妈对你和兰兰姐的评价吗?她可看好你们了。”
月河医院与月湖度假村一样隶属S市水路联运集团,而田小芸口中的兰兰姐就是月湖宾馆的总经理兼秦青董事长的助理朱兰兰。田小芸的家境不好,前几年父亲一直卧病在床,全靠在月河区清水湾小区居委会工作的母亲来维持家计。朱兰兰陪同秦青为水路联运集团考察新能源基地时偶然得知田小芸的家况,私下曾多次接济过田家,并资助田小芸上了护士学校,田小芸结业后还安排她到月河医院做了护士,为此,田小芸一家对朱兰兰很是感激。龙博尧知道此事的原委后对田小芸也格外关照,由此博得了朱兰兰的好感,觉得龙博尧不仅在医术上出类拔萃,人也很善良,有一副古道心肠。
龙博尧很喜欢朱兰兰,觉得这位稳重端庄的女士浑身上下充满着迷人的魅力。月河医院与月湖度假村只有一桥之隔,龙博尧与朱兰兰接触的机会很多,但或许是因为太在意,以致他每次见到朱兰兰就紧张、语结、不知所措,忘掉了之前想好的、得体的、还背地里练习过无数遍的言词。
“纸盒子里是什么?”龙博尧没有接田小芸的话,依旧是简短地问了一句。
“嗯,没劲。”见龙博尧岔开话题,田小芸只好回话说:“纸盒子里是一件风衣,是给兰兰姐的,我妈说秋日里晚上会很凉,便专门去为兰兰姐挑选了一件漂亮的风衣。”提及盒子里的风衣,田小芸又来了兴致,笑着说:“龙主任,你若能攻下兰兰姐,我也去选一件漂亮的风衣作为礼物送给你,怎么样?”
“好。”龙博尧很爽快地说了一个字。
这时,看见前面有人拦车,拦车人的手里抱着一个女士,龙博尧判定这位女士是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立即将车停下,傅田小芸说了声快,便提着药箱和田小芸下车急步走到杜三息的身边。
望着来到眼前的龙博尧和田小芸,杜三息满脸焦急地挥手指着车,口里哇哇地叫着,意思是要龙博尧开车送他们去一个地方。杜三息此时想的是尽快赶回布家老宅向白玉霜求助,自己的药功已突破二息境界,却医不好苏贞惠,那么,这世上唯一能救苏贞惠的就只剩下医圣白老夫人了。
“别急,你别急,我是医生,让我看看,快扶她到路边去。”龙博尧不知道杜三息是哑巴,以为他是着急而语结,便回话劝慰着对方。
听懂了龙博尧的话,杜三息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啊啊地点着头,快速移步将苏贞惠轻轻地放在路边,用手托住她的头,让她平躺在地上。
忽然间,杜三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仰头朝天啊、哦、咦地长叫了三声,当发现自己从小哑残的声带此刻竟然能发出啊、哦、咦的声音来,不由惊喜万分。
许多哑巴不会说话是因聋至哑,杜三息从小听力很好,能听清与分辨别人的发音,听懂别人说的每一句话,却因天生声带功能有缺陷,除了哈哈的踹气声息,发不出其它的音来,故而成为别人瞧不上眼的哑巴三息。此刻感觉到声带恢复了部分发音功能,杜三息清楚只要自己勤加练习,有望成为一个能正常说话的人。
杜三息此时虽不完全明白自己声带功能修复的原因,但他猜想这很可能与白老夫人反击的那一掌有关。当被白老夫人压住的气息反噬时,他当即觉得自己的气血在身体内逆流,上下冲击着他的五官六腑与大脑,全身有一种经脉疏通的舒适感,喉结处也像是有一股很强的暖流通过,奔跑时口中吐出了许多粘滞的污物,因当时救人心切,杜三息只顾抱着苏贞惠逃离布宅,无暇去细想后果。
事实也恰如杜三息所猜想的那样,白玉霜反击的那一掌不在伤人,只在为杜三息调整内息,不过白玉霜也没有想到她那样做会有助于杜三息恢复声带发音的功能。
害人终害己,救人亦自救这一自然法则总是在冥冥之中支配着因果关系,若非杜三息在此期间一直专心致意地为苏贞惠运功治疗,意念中全是善念,他声带的功能或许也不会恢复地如此之快。
“小芸,来搭把手。”杜三息的喊叫声给龙博尧的感觉是在催促他,于是也急叫了一声,躬身来到了苏贞惠的身旁。
田小芸应声走过来,蹲下帮着杜三息扶起了苏贞惠,双手搭在她的肩与脑后,抬头见杜三息焦急的脸上满是汗珠,便腾出右手从怀里掏出纸巾为杜三息擦去脑门上的汗水。
“公子,您别着急。”田小芸一边为杜三息擦汗,一边柔声地说:“龙主任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师。”
杜三息点了点头,出神地看着那张娃娃脸没有出声,心里却很是感激。这位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亲手为自己擦汗,叫自己公子,还用了“您”的称呼,这在杜三息的人生中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龙博尧将听筒挂在耳朵上,正准备诊听时,发现苏贞惠突然睁开了眼睛,更为意外的是,苏贞惠注视了龙博尧片刻,竟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激动地叫了一声:“尼桑!”
“开意酷?”龙博尧当即神情异样地回应了一声。
见苏贞惠醒了,杜三息不由欣喜如狂,也抓住苏贞惠的手为她搭脉,嘴里哇里哇啦地叫着。
刚才苏贞惠与龙博尧说的话,田小芸听的不是很清楚,她以为女士在昏迷中睁开眼后不知对方是谁,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而龙医生好像回了对方一句“可以不”什么的,田小芸不明白龙博尧回话的意思。
病人醒了,神色看起来无大碍,杜三息哇里哇啦的叫声让田小芸意识到对方是个哑巴,可能是受哑巴的影响,龙医生也口误了。
苏贞惠用余光瞟了田小芸一眼,随即推开了龙博尧,起身拉着杜三息就朝月河边跑,奔跑时,苏贞惠感觉到自己全身无碍,功力已基本恢复如初。
杜三息跟着苏贞惠离开后,突然又折了回来,弯腰鞠躬后,对着田小芸凌空发了一掌。
一股掌风拂面,田小芸当即倒下,脸色与林小白晕倒时一样,随即,龙博尧也倒在了地上。杜三息转身飞奔而去,消失在河边的树林里。
没过多久,田小芸醒了过来,看见龙博尧还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急忙上前扶着对方坐起来。
“快醒醒,龙主任,快醒醒!”田小芸焦急地叫着。
“小芸,怎么了?”龙博尧慢慢地睁开了眼,用手扶住了眼镜,问道:“那两个人呢?”
“跑了。”田小芸回话说:“那个男的是个哑巴,他洒药迷晕了我们,那个女的也有问题,我扶住她的后脑时,发现她戴的是假发。”
“哦?来,拉我一把,咱们快离开这里。”龙博尧答话时将手伸给了田小芸。
田小芸伸手拉起了龙博尧,后怕的心里夹带着几分庆幸,尽管对刚才一男一女的行为充满着疑惑与不解,但田小芸以为此刻安全了,她决然想不到、也无力防范即将到来的真正危险。
田小芸不会知道苏贞惠当时口中叫出的“尼桑”是“Nisan”的谐音,是日语哥哥的昵称,而龙博尧应答的“开以酷”是“Keiko”的谐音,叫的是日语的人名“惠子”。龙博尧是苏贞惠的亲哥哥,这是鲜为人知的秘密,而要防止这个秘密外泄,田小芸必须死。
杜三息去而复返对田小芸发的那一掌是苏贞惠的指令,苏贞惠说的原话是:去,杀了那个女护士。杜三息照做了,但发出的是催眠气息,与他与小白相遇时发出的掌风一样,让田小芸暂时躲过了一劫。
见田小芸倒下,龙博尧则认定杜三息是来杀人灭口,便憋住气假装晕倒,没想到杜三息挥掌就走,而没多久田小芸又醒了过来,要保住秘密,剩下的事就只有自己亲手做了,或许这也是苏贞惠和这个哑巴的意思,让自己来善后。
在返回月河医院的途中,越野车里只剩下龙博尧独自一人坐在驾驶位上,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发红,像是刚哭过一样,还不时地甩着头,模仿着杜三息啊、哦、咦地喝叫着,一副悲情豪壮的摸样。
龙博尧不认识杜三息,只觉得这个哑巴浑身透着怪异,功力非凡,掌风带着浓浓的药味,若那一掌打向自己,自己的结局也会与田小芸一样。妹妹苏贞惠的身份特殊,身边有这样的人物也不足为奇,自己的身份也很特殊,不允许有任何差错闪失。
车的尾箱里很暗,只有缝隙里透过的一丝光亮,照着躺在里面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田小芸。与田小芸相互搀扶着上车前,龙博尧暗中释放迷药再次迷晕了田小芸,为了延长田小芸昏迷的时间,在将田小芸放进车尾箱时,还给她注射了一剂可令人深度昏迷不醒的药物。
这位娃娃脸小护士不懂日语,龙博尧可以断定她不可能从刚才那两句称呼中知晓自己与苏贞惠的关系,然而这位小娃娃脸刚才所说的发现却是个隐患,没有人能保证她不会将今日所见说出去。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不留痕迹地让她永远闭口,而自己能摆脱嫌疑。在甩头模仿杜三息啊、哦、咦的喝叫声中,龙博尧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
不过,龙博尧把住方向盘甩头模仿着杜三息的喝叫声时,却没有注意到车后远处有一个狂奔的身影。
下午2点,月湖度假村剑道馆。
剑道馆里灯光明亮、人群拥挤、喧哗热闹。上午见到的那位中年男子坐在剑台下中端第三排靠右的位置上,观看着台上正在进行的第一场挑战赛。可能是在室内,中年男子没有戴墨镜,但右手仍然握住那根手杖的柄,像是握着一柄剑一样。
除了中端前两排预留给贵宾的座位,剑道馆大厅里座无虚席,还有许多人没有座位,站在观众席末端与两侧的过道上。
虎子和兔儿此刻身着耀眼的剑服,坐在左端第一排标有挑战选手字样的座位上。在剑道馆习剑的学员分散坐在虎子和兔儿的后两排,有部分学员没有来观摩挑战赛,包括上午在练习厅被李明教练点名表扬过,之后又与总教练约翰交过手的那四位学员。
台上,两名剑手正在激战之中,其中穿黑色剑服的是剑道馆教练李明,穿白色剑服的是一位号称雪花剑的挑战者。月湖度假村剑道馆自开馆以来,前来挑战的选手众多,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剑道馆别具一格的奖励机制。剑台高处有一幅很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挑战选手击败剑道馆教练李明,奖金2万元,击败总教练约翰·史密斯,奖金5万元。
在剑台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剑道馆教练李明更显得英俊潇洒,他身手敏捷、剑法凌烈,挑战者显然不是对手,才七、八个来回,就落败下场。
一位40岁出头的裁判上前举起李明的手,大声地宣布:“剑道馆教练李明,胜!”
台下观众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场面不够热烈显然是因为挑战者“雪花剑”名不符实,与教练李明相比实力玄虚太大,打的不精彩,草草就收场了,没有任何悬念,以致观众席还传来了许多人失望的唏嘘声。
李明在台上很有礼貌地向挑战者敬礼,向裁判敬礼,再向观众致礼,然后退到后台休息。
一位女主持走上台,朗声宣布道:“下一名挑战李明教练的剑手是来自S市的虎子先生,请挑战剑手虎子先生做好准备,挑战赛5分钟后开始。”
这时,秦青、杨凤婷、向月、朱兰兰出现在剑道馆大门口,在剑道馆馆长大卫的引领下进入了贵宾席入坐。秦青并不常来观看剑道挑战赛,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除了陪突然到访的小妈杨凤婷和向月公子来感受一下剑道馆的搏击场面外,她还想亲眼目睹一下上午偶遇的那两位有趣的挑战者“虎子”和“兔儿”的身手。
设在剑台下中端前两排的贵宾席由蓝色布带隔开,离左端第一排留给挑战选手的座位很近,离中端第三排右侧中年男子的座位也不远。
秦青走到贵宾席就看到了坐在挑战选手座位上的虎子和兔儿,此刻,虎子和兔儿身着白色剑服,戴着白色手套,显得十分精神。
秦青挽着杨凤婷的手坐下来前,又认出了坐在后排不远处的中年男子,便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中年男子也微微起身点头表示致意。
一日三次见到这位中年男子,秦青有些好奇,因此,她坐下后又用余光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心里好像有种异样却又说不清楚的感觉。
朱兰兰见秦青与后排的人打招呼,也转身瞄了一眼。常伴秦青左右,朱兰兰几乎认识所有秦青认识的人,后排的这位男士倒像是有一种似曾相见的感觉,但在朱兰兰脑海的记忆里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处见过他。杨凤婷和向月此时也看见了坐在后排的中年男子,但没有特别在意,两人笑着陪着秦青坐了下来。
秦青座位的右边依次是杨凤婷和大卫馆长,左边是向月和朱兰兰。
月湖剑道馆除了前排贵宾席要预定座位外,入场者均不收费,但场内饮料零食等消费和高级宾馆一样昂贵。场内大多数观众都是自带饮料,不过,在馆内直接消费的人数也不少。
参加和观看挑战赛不收费,赢了还有高额奖金,但来馆学习剑术以小时计费,收费标准高于其它武馆。因为每周一次挑战赛,剑手来自全国各地,自然吸引了大量的观众。中年男子想,秦青这个赚钱的点子还真是别具一格。
女主持再次走上台,说话的声音充满激情:“第二轮挑战赛即将开始,有请挑战选手虎子先生上场。”
听到女主持呼叫自己的名字,虎子站起来举手向观众致意,坐在身边的兔儿也站起来对他说:“虎子哥,上去打出威风、夺回奖金,为老头争光。”
虎子拉着兔儿的手,像是有些紧张地说:“我尽力,兔儿,不过,这个教练看起来挺厉害的。”
“别紧张,虎子哥。”兔儿鼓励道:“你能行,这个教练不厉害,厉害的是那两万元奖金。”
“不紧张,我拿不下奖金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虎子说话时露出憨厚的笑容,有几分认真,也有几分像是在开玩笑。
兔儿和虎子旁若无人地说话,声音很大,毫不忌讳别人听见会怎么想。坐在贵宾席里的人听到兔儿说“教练不厉害,厉害的是那两万元奖金”时,心里都乐了。
望着杨凤婷、向月和朱兰兰脸上露出的笑容,秦青发现自己也很在意这一对挑战选手。她不知道虎子和兔儿这一对宝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是未经世面的乡下人一样,心里倒是盼望他们在赛场上能表现的好一点,别输得太惨,否则她会觉得自己脸上也无光。
伴随着观众的掌声,虎子走上台,抱着头盔,持剑站在挑战者位置上。这时,秦青注意到,虎子的神色变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颇有“剑客”的风范。
在主持人充满激情的邀请声中,裁判出场,紧接着教练李明登台,李明再次现身的那一刻,观众席里的掌声更为热烈。观众中许多年轻人曾多次来这里观摩挑战赛,李明教练的剑术超群、百战百胜、且胜而不骄,是他们眼里的英雄和崇拜的对象。
李明和虎子互相行礼,礼毕,两人戴上头盔,持剑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裁判挥手高叫了一声开始,李明则随意地刺出了一剑,虎子接招后,两人退回到原位,接着虎子出剑进攻,李明隔挡反攻,两人一来一往斗了数个来回后,观众席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观摩比赛的人明显地看出,虎子的剑术比前一位选手强了许多。刚才的十几个回合里,教练李明虽然攻势凌烈、招招抢占着先机,但虎子却始终未露败相,使看众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
对了几招后,李明也感觉到虎子是这两年来遇到的最强的挑战者,于是打起精神来应对。不过,再战几个来回后,李明就发现对方不仅基本功不扎实,经验似乎也不足,防守还可以,进攻却毫无章法,心里又渐渐松懈了下来。李明自信再有几个回合就可以击败对方,于是思忖着暂时不要操之过急,再多与对方周旋一会,这样,既有机会多展示一下自己优美精湛的剑术,也可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潇洒非凡的气度。
坐在贵宾席上,秦青此刻的心情轻松多了,虎子虽然出剑的动作不规范,但打的还不错。秦青不仅不再担心对方会输的太惨,还有几分欣喜,虎子有几次差点被李明的剑击中,可谓是险象环生,却都意外地被他躲过,因而博得了观众开心的喝叫声。
知道名剑威廉大师就应该有奖,这是秦青让朱兰兰赠送虎子和兔儿房卡时说的话。秦青觉得自己的眼光还不错,以往许多场剑赛由于挑战者实力太弱,几招就败在李明手下,使剑赛变得枯燥无味、少了快剑搏击中应有的那份刺激,让部分观众失去观看挑战赛的兴趣。
而秦青最遗憾的是,两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人能击败教练李明,以致让她想一睹总教练史密斯先生“剑神”风采的愿望总是落空,挂在剑台上那幅电子屏幕上写的奖励规则也成为一句空话。作为月湖剑道馆的主人,秦青一心想求败,希望有人能挥剑破局,她则可发出承诺的奖金。
发出奖金必能提高剑道馆的声誉,吸引更多的习剑学员与观众,给剑道馆带来更加蓬勃的生机,而若破局者是国人,体现的自然是国威。
秦青能看出台上的李明是在有意谦让,采用的是以守为主的打法,目的是想多给对手与自己一点表现的机会,为剑赛增加一些彩头。然而接下来,秦青和大家一样都没有料想到,虎子那看似没有章法的进攻速度却突然变快,李明在惊愕之中反应不及,差点被对方连发的两剑击中。
李明在慌乱中躲过了虎子的第二剑退回原位时,有些尴尬,也意识到刚才险些落败是轻敌所致,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旧未将虎子看在眼里。在李明看来虎子是乱打一气,除了动作难看外,根本就没有领会与把握西洋剑法的要领。李明觉得此刻有必要尽快扭转局势,挽回刚才在慌乱中给观众留下的不良印象,因此,李明决定在一招之下拿下对方,让这个虎头虎脑、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和台下的观众都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剑道高手。
想到这里,李明挥动剑尖虚晃了一下画出了一个很小的三角形,紧接着纵身上前向对方发出了凌厉的一击,剑尖直指虎子左胸心脏所在的位置。
这是李明两年来从未在剑赛中使用过的杀手招,他自己取名为“雷霆三击”,并私下称之为一击夺魂、二击穿石、三击破军。雷霆三击之第一击的要点是力道凶猛,体现的是李明教学员习剑时所强调的“狠”字,首先在气势上压到敌方,迫使对手挥剑隔挡与后退,第二击和第三击的要点则分别是李明所说的“快”与“准”,快剑穿石、再击破军,不给对方有任何踹息的机会。
然而,李明没有想到他出剑后,虎子既没有隔挡也没有后退,竟然侧身躲过了李明的雷霆第一击,与此同时,虎子顺势快速出剑刺中了李明的左胸,紧接着挥动手腕又是两剑,连续打击在对方相同的部位上。
惊恐中,李明看到虎子连发的三剑像极了自己独创的“雷霆三击”,不同的是对方挥剑的姿势不如自己那样潇洒优美,唯独速度比自己快了一点,以致自己根本来不及发出第二与第三击。
台上红灯闪烁,裁判的哨声和观众的呼叫时混杂在一起,赛场的结果出乎众人的意料,挑战者胜了。
李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败给这个虎头小子,既不服气也觉得难堪,竟然忘记礼节,转身愤然地自后侧门离开了剑台。
虎子看了离去的李明一眼,露出一种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神色。兔儿在台下向虎子挥手,高声、重复地欢叫着虎子哥。
观众席里一片欢腾,裁判上前举起虎子的手,大声地宣布:“挑战者虎子先生,胜!”
剑场广播中立即传出女主持动听的声音:“来自S市的剑手虎子先生击败月湖剑道馆教练李明先生,打破开馆以来的记录,荣获银质挑战赛纪念杯和奖金2万元。这位选手将继续挑战剑道馆总教练约翰.史密斯先生,挑战赛将在5分钟后举行。”
虎子取下头盔向观众鞠躬敬礼,向裁判敬礼,接着跳下剑台高兴地拉住兔儿的手。两人还是那样,旁若无人的说话,欢笑着。
贵宾席上,秦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她侧身看了坐在后排的那位中年男士一眼,发现对方眯着眼,显得很平静,不像他身边的观众那样兴奋、激情高涨。
这时,坐在杨凤婷一侧的大卫馆长开始对杨凤婷讲解剑道馆的历史。
“杨夫人,您知道吗?”大卫说:“剑道馆是两年前建成的,而剑道馆的两位教练李明与约翰.史密斯先生,都是秦董事长用重金从国外请来的西洋剑高手,李明早年间曾荣获过英国剑术赛亚军,而约翰曾多次荣登过国际剑道赛冠军的宝座,被誉为名剑。董事长请他们给来馆的爱好者教习西洋剑术,并亲自定下挑战赛的奖励制度,希望这样能激励国内剑道爱好者上进。”
“亨特先生,我听向月公子说过这些。青儿的用意很好,但像这样热烈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凤婷兴奋地答话。
“哦,杨夫人,这样热烈的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卫馆长接话说:“自从两年前开馆后,国内四方前来的挑战者不少,却无一人能获得董事长许下的这份虚荣。今天这位剑手虎子先生算是首次打破第一项记录,因此,激发了观众们的兴趣,大家更期望的是下一场挑战,您知道吗?约翰.史密斯先生在国际上还享有剑神的称号,大家自然都期待着一睹他的风采。”
时间过得很快,广播声再次响起:“虎子先生与剑道馆总教练约翰.史密斯先生的对决赛即将开始,下面,让我们欢迎总教练约翰.史密斯先生上场。”
主持人的话语声落,总教练约翰.史密斯就出现在剑台上。坐在台下的那位中年男士仰头看了一眼,认出这位总教练就是自己昨天在中心广场大厦购物时,见到的与杨凤婷和向月交谈的那个外国人。中年男士心想,杨夫人和向月早就认识史密斯先生,那么,这位大卫馆长的介绍自然是多余的,或许,大卫馆长的这份热心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用以掩饰杨夫人认识史密斯先生的实情,还或许,杨夫人既然认识史密斯先生,则很有可能也认识大卫馆长,若果真是那样,杨夫人则也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而这个别人不包括知道内情的向月,则只可能是秦青与朱兰兰,或许还有自己。
作为标准的英国绅士,约翰.史密斯先生风度翩翩、兴高采烈地出场,这是他盼望已久的第一次登台亮相,以往的挑战赛都被李明包场了,因此,他站在台前笑容满面地向观众鞠躬后,频频地向台下挥着手。
广播声接着响起:“有请挑战者虎子先生上场。”
“等我回来。”台下虎子说完拍了下兔儿的手,再次跃身登上了剑台。
台上,虎子向总教练约翰恭敬地行礼,约翰也认真地还礼。
裁判上前宣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