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凝视张辅,张辅面不改色,夷然不俱。
“陈洽!”天子目光一转,再次点名。
“老臣在!”
白发苍苍的兵部尚书陈洽出列应对。
“迁都之议,兵部怎么看?”天子目光如箭,直视他双目,面上肌肉不经意间轻轻抖动一下。
哼!若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那帮骄兵悍将穿一条裤子,他这兵部尚书就留不得了。
陈洽目光一黯,微微低头:“兵部唯陛下马首是瞻!”
天子面色稍霁,不容他耍滑头,追问道:“你也认为还都要十年之期?”
“或许...或许要不了那么久,要是筹谋得力,或许五年七年也能成行。不过...”陈恰额头上汗出如浆,咬紧牙关道:“不过昨日散朝后老臣与本部同僚们关起门来商量,同僚们都觉得还都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急切不得。”
张辅目光冰冷,侧视陈洽,鼻间微不可闻轻嗤一声,面带鄙夷。陈洽这个兵部尚书真是怂包软蛋,这就缩卵了,要是和老子共同进退,未必不能把这档子破事撅回去。
陈洽自然感受到了张辅的不屑态度,心中暗暗叫苦,你当老夫不想硬挺吗?你这老小子手握兵权,功高盖世,天子轻易动不了你,老夫可没你那般资历功劳,万一激怒天子,一纸诏书老夫就得滚蛋,老夫宦海浮沉几十年,头发都熬白了才混成一部尚书,容易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天子微微颔首,陈洽这老东西还算实诚,也算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底线,还都可以,不能太快,否则他就压不住本部下属了。
哼,还都之议,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重心将由武转文,兵事上将由攻转守,明面上权柄受损最大的就是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这两个衙门。也难怪他们或明或暗,拼命抵制。呵呵,只要他们不是铁板一块,朕总能找到法子分而化之。再说底线这东西,不压一压,怎么知道还能不能再退一退。
“朕是听明白了,还都之事,诸位爱卿各有主张,有言急还,有言缓还,还有言不还。”天子面带玩味,俯视全场,忽然发问:“唐爱卿,你怎么看?”
唐哲身形一晃,全身鸡皮疙瘩立起,睡意全无。百官目光,也都集中到他这个第二次上朝的青袍小官身上。
天呐!天子三番点名,先是顶级武勋,再是兵部尚书,微臣区区七品知县,何德何能,实在承受不起天子厚爱。
唐哲今日上朝是奉旨而行,只打算站班摸鱼,完全没打算发表意见,奈何天子垂询在上,不可不答,这次没有婉儿的锦囊妙计相助,只能靠自己临场发挥了。
“启奏陛下,微臣觉得三种言论都是一家之言,纸上谈兵,无什么实际价值。”唐哲不发言则已,一发言就全盘否决,一时之间,宗璞、徐鹏举、段志轩、张辅、陈洽......凡是对还都发表过意见或表达过态度的官员,齐瞪着他,目光不善。
天子也来了兴趣:“哦,唐卿何出此言?”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与其在千里之外夸夸其谈,不如择选能吏,奔赴南京,实地考察一番。”唐哲想到在休宁兴建新村时,婉儿就提议实地考察,果然到实地走一走看一看,脑子里面自然就浮现了许多规划,自那以后,他就认准了实地考察。
见无人反对,唐哲继续侃侃而谈:“实地考察,当考察南京周边军营卫所能否承担拱卫皇城之责,考察南京现存宫阙殿宇重作天子居所需要修缮几何,考察南京重作朝堂中枢所需官员调动与政策调整,如此等等,将诸般细节预先罗列,逐项考察,待考察完毕,汇总整改完善所需钱粮、物资、人力及政策,评估对应难点,制定应对方案与工期,自然就知道还都之议,可不可行,急当多急,缓当多缓。决策是实地考察出来的,不是拍脑袋定出来的。”
宗寺丞嘴角一扬,这青袍小官有点意思哈,实地考察,这法子不错,老夫提议的天子先行方案确实不如他这法子妥帖自然。嘿嘿,大队人马到南京实地考察一番,事情不就动起来了吗,和老夫的法子殊途同归,哎呀,原来唐老弟是同道中人,错怪了,错怪了。
文官队首,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与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杨荣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启奏陛下,唐哲所言实地考察之法,老成谋国,臣等附议!”
两位内阁大学士齐齐出列附议,许多原本打算出言驳斥唐哲的官员,又缩了回去。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