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府衙,唐哲自接任知府以来,忙于赈灾事宜,日日操劳,夜夜筹谋。唐婉亦时刻关注,查漏补缺,为父分忧。一日,府衙接到歙县一名马快来报,言马知县从南京户部领取赈灾钱粮的船队已到新安江,不日将入歙县境内,请唐大人准备人手押解到各县。
唐哲闻言大喜,遂召集府衙属官商议,打算将府衙几十名衙役派遣到各县,协助各县官吏押解钱粮。唐婉得知此事,眉头微蹙,言道:“爹爹,府衙衙役统共不过几十人,再分派到各县,每县不过十余人。押解钱粮的人手太少,恐怕镇不住场面。”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官府的赈灾钱粮,还有衙役押解护送,不至于有人敢觊觎吧?”唐哲摇摇头,觉得女儿有些担心过度。
唐婉面色肃穆,提醒道:“各县灾情轻重不一,府衙对各县地面上的豪绅百姓了解也不足,若遇到休宁胡家之流胆大妄为,铤而走险,恐生事端,抑或有豪强大户挑唆百姓群起抢粮,以图法不责众,区区十余名衙役如之奈何。凡有天灾,必接人祸,休宁故事在前,爹爹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回想休宁胡家所作所为,饶是唐哲也打了个寒战,若是真发生毁粮抢粮事故,自己身为总揽全局的六县之长,难免落下个赈灾不力的话柄。连忙道:“婉儿提醒的是,赈灾钱粮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只是府衙兵力不足,如何是好?”
唐婉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爹爹,朝廷在徽州设立了新安卫,专职是维护地方治安,防御外来侵扰。这几日女儿查阅府衙往年税赋,徽州府每年需要向新安卫提供大量的军需物资,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如爹爹修书一封给新安卫指挥使,借几百兵马押解粮食,如何?”
唐哲眼睛一亮,拍案叫绝:“好主意!新安卫兵强马壮,若能借得兵马,此事定能稳妥。”当即命人备好文房四宝,亲笔修书一封,先让女儿过目。
唐婉查阅一遍,爹爹行文流畅,言简意赅,尤其不经意间透露在京城面圣时,和五军都督府各位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交情匪浅,透露出若干席间饮酒行令趣事,非军中行伍难知细节。不由得嘴角上翘,翘起大拇指,心中暗叹,爹爹进京一场,官场手段大有进益,这招狐假虎威使得行云流水,真假难辨。
唐哲哈哈一笑,盖上知府大印,遣心腹之人快马加鞭送往新安卫。
新安卫指挥使于少鸿接到徽州知府书信,初见信中言借兵押送赈灾钱粮之事,不置可否,本朝卫所为军事建制,并不属于府州县的行政系统,而是隶属于中军都督府下。待看到书信后半截知府唐大人与英国公张都督、牛都督、段同知等五军都督府各位大人饮宴畅谈诸趣事,不禁头皮发麻,这新任徽州知府好大的来头,当即唤来心腹千户刘元化,命其调拨麾下六位百户带兵前往府衙,到知府唐大人帐下听用。并再三交代,唐大人背景深不可测,要严厉约束士兵,听命行事,万不可骄纵闹事。
次日,刘千户和麾下六位百户带领六百精兵,拔营而起,至徽州府衙。刘千户入府衙求见知府唐大人,六位百户带领精兵在府衙门前列阵肃立,往来百姓看这阵势,纷纷绕道。
府衙门房听道刘千户来意,飞报后衙,唐哲闻讯大喜过望,当即召集府衙属官,安排押解事宜。自己亲去会见刘千户,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刘千户虽为军户,甚是知礼,言徽州府与新安卫素来交好,此番借兵也是为了赈灾大事,责无旁贷,并转达于指挥使致意。
唐哲命薛通判出面,将新安卫一行分散安置在府衙外歇息。稍后,歙县马快再报赈灾钱粮已至歙县码头,唐哲当即传书六县,宣布押解事宜,留下刘千户和少量通讯兵马在府衙坐镇,以备不时之需,六位百户各领麾下兵士押解钱粮去一县,与府衙和六县文吏组编而成的监察队同行。各县官吏见府尊大人竟然借得新安卫精兵押解钱粮,心中皆是凛然,暗道府尊大人手段了得,此番押解文有监察队,武有新安卫,定是万无一失。
押粮队伍出发后,却说这一日,商盟黄有财和银号田兴利联袂来访,唐婉和知画一起在西花厅接见了他们。黄有财首先汇报了商盟在六县开设分号的情况,言道商盟在六县皆觅得繁华地段,买下地皮门面,正加紧装修,不日即可开张。又言下元节将至,商盟打算在六县同时开展促销活动,以庆祝节日。
唐婉对商盟的积极进取表示肯定,指示要紧密结合下元节传统习俗,如祭祀、祈福、斋醮等,开展相关商品促销。
田兴利也汇报了银号在九水村开设办事处的情况,九水村渔业兴旺,渔民们对银号贷款需求旺盛,办事处业务蒸蒸日上。他又告知唐婉,银号董事会亦有意拓展业务到外县,询问唐婉意见。
唐婉沉吟片刻,言道:“银号和商盟不同,银号建立在群众信任基础上,投资见效周期长,在外县设立要有契机,暂时先在休宁深耕等待时机。”
二人闻言,皆以为然。
唐婉又问商盟和银号现在有没有难处,二人对视一眼,黄有财道:“大的难处没有,就是六县设立分号之后,总号与分号之间往来通讯耗时费力,舟马往来一次,辄以日计。”
田兴利也应和道:“银号也是如此,设立办事处后,总号与办事处之间若有文件传达,则需专人沿率水乘轻舟送信,目前办事处都集中在九水乡区域还好支应,若是以后到别处开设办事处,通讯也是一桩麻烦。”
唐婉也觉得颇为棘手,朝廷设立的驿站系统专作官用,不对民间百姓开放。若是专为商盟和银号建设民用通讯系统,涉及大量人财物力,未免事倍功半。只得暂且按下,以后再想他法。
数日后,午间,唐婉在后花园清心阁中闲坐饮茶,雪蛟忽然从门外窜入,跳到桌子上摇头晃脑,连声尖叫,洋洋得意。唐婉扭头查看,却见雪蛟爪下压着一只信鸽,羽翼凌乱,已是奄奄一息。唐婉连忙喝退雪蛟,将信鸽捧在手中,却见信鸽腿上绑着一个信筒,封口处赫然印着新安卫的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