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坐在房间内的少年睁开眼,结束了一下午的修行。他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气息,依旧是登阶三境巅峰,通向四境的关隘始终固若金汤。
毕竟是修士第一次面临升华的分水岭,前人无数的经验在昭告这钱穆文四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天资而大开方便之门。但好在他不是原地踏步,只是进展颇微。看来还是水磨工夫,需要软磨硬泡、徐徐图之。
他看向窗外,已是红霞漫天,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钱穆文起身整理好服饰,走出房间,正好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黄老。黄老道了一声公子好,看着钱穆文满脸期待并且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公子是准备要出门?”
钱穆文点头,“今日恰逢满月,我准备与赫连将军一同去提月崖观景。”
“公子是听了那传说,准备去碰碰运气?”黄老一脸了然,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
黄老哈哈一笑,“预祝公子与赫连将军武运昌隆!”
“借黄老吉言!”钱穆文心情大好,笑着告别了黄老,然后就来到了客栈大堂,而赫连羽直此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让赫连叔久等了!”
赫连羽直笑着说道,“我也是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没有久等,你来得正是时候。”
钱穆文看着赫连羽直问道,“竹小姐呢?”
后者轻轻摇头,“服侍小姐的嬷嬷说小姐去总武塾六年把身为大小姐的礼仪举止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要趁着还未回府的机会给小姐重新讲讲课,今晚应该是无法到提月崖去赏月了。”
“真是可惜。”钱穆文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失落,好似对那份机缘都没了兴致。
赫连羽直拍了拍有些沮丧的少年,“以后多得是机会!”
钱穆文苦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就事不宜迟,出发吧。”
“好。”赫连羽直转身与身边的人说道,“老四,今晚护卫的任务交给你们,我很快就会回来。”
赫连据点头,“大哥放心,护卫之事包在兄弟身上!今晚小姐定然高枕无忧!”
“好样的。”赫连羽直走上前去同兄弟击拳——这是他们的习惯,每当战前都会有的一个小小的仪式。做完这些后他就与钱穆文一同离开,骑着马朝提月崖赶去。
此时坐在客房里的管依依,正听着面前嬷嬷无比烦人的说教,她双眸呆滞地看着面前之人口若悬河,但完全听不进什么狗屁礼仪举止,因为她心里只有着没能去成提月崖的悔恨。
给她上课的嬷嬷看着面前少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很无奈。出于职业教养,她本该点醒在走神的学生,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现在也只想赶紧结束今晚的课程,然后回去休息。
一连奔波了好几日,嬷嬷也难以忍受马车上的颠簸,好不容易到了客栈,本想早点休息的她却被赫连将军安排来给小姐上课,这让她很是煎熬。
既然双方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那也就不必相互折磨了。
嬷嬷深吸一口气,旋即加快了语速。
……
提月崖在小镇往东北去大概还要两里的路程,在这之间都是茂密的原始丛林,提月崖作为一方宝地被崖下村的居民户保护得很好,甚至从未对外宣传过提月崖,毕竟一个小村落,全指望着提月崖周边的产出,如果这样一方宝地被外界的大人物知晓,贫瘠弱小的的村子是守不住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的。当时若不是钱三爷大兴土木,为崖下村开辟了一条四通八达的商道,让崖下村不必再经过遍布毒蛇猛兽的幽暗密林与外界通商,极大便利了村民和降低了出行的危险,于崖下村所有人都是天大的恩情,所以钱三爷都没这个机会得知提月崖还有这等秘辛。
当然钱三爷修商道只是为了开辟钱家的商业版图,要致富先修路嘛,不过是恰好修到了崖下村边上,算是一桩无心之举。
因为崖下村的封闭式保护,所以从崖下村到提月崖之路外人鲜有知晓的,若是没有当地人作为向导,莫说能否登上提月崖顶寻得大道机缘,恐怕连提月崖的山脚都踩不上,所以赫连羽直和钱穆文一合计,便雇了一位正好要去到提月崖脚下的采药人给他们领路。
提月崖因其能够聚集月华的特性,不仅对修士修行颇有裨益,也庇泽了这一方水土,在提月崖山上山下都滋养了不少天材地宝,也就催生了采药人这一职业。
苍茫暮色下,三人骑着马在丛林里蜿蜒前进,一路上到处都是树影绰绰晃得人有些心烦意乱,钱穆文下意识地更用力蹬着马镫,借此敲打着领路之人,意思是走快点。药材一般都生长在人迹罕至处,而采药人也要仔细观察走过的每一处地方是否有药材的存在,绝对不能走快。现在他带着钱穆文两人走的正是自己平时采药的路线,所以让一个采药人带路分明就是南辕北辙。
采药人是个土生土长在崖下村的青壮小伙,虽然是说着南虔官话可是却带着很重的乡音,因为发现了钱穆文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开口安抚这位雇主道,“这位小哥不要急叻,你们修行都讲究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可不能想着一步登天。”
钱穆文却像是没有听见,不过倒是放慢了速度安安静静地跟在采药人的身后,三人不缓不急地在丛林里行进。
突然,赫连羽直勒住了马绳,停在原地,把头转向了树林里一处昏暗的角落。钱穆文不解地问道,“赫连叔怎么停下了?”
“我好像在那边看见了一株半尺高的月荣草。”
听见月荣草的名字,采药青年也勒住了马绳,眼射精光地朝赫连羽直手指的方向望去。
月荣草是只有在月华浓郁的福地才有机会生长的药草,所以极为罕见,如果能采到半尺高的月荣草,那么换来的银子足够抵上自己小半年的忙活了。
青年一边说着我过去看看便已经翻身下马,朝着那一处昏暗走去,赫连羽直也跟着下马。
可就在采药青年走过赫连羽织身边的时候,赫连羽直顺势从身后一手捂住了青年的口鼻,另一手按住对方的肩膀,瞬间便拧断了他的脖子。
本想跟着下马一探究竟的钱穆文,只见采药青年的身体从赫连羽直的怀里滑下,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赫连羽直转过身,看向了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钱穆文,眼布血光,脸上洋溢着骇人的微笑。
只是紧紧盯着钱穆文。
杀人了!
钱穆文只是听闻过“暴起杀人”,但何时亲身体验过!他面露骇色,一时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是为何?!”
赫连羽直笑着说,“我们可是要寻一处秘境,怎么能让无关人等同去?要是提月崖秘境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其他人的觊觎,岂不是害我到嘴边的肥肉飞了,那可如何是好?”
钱穆文强压着恶心感,“既然如此把他打晕就好,为何要害他性命?”
“钱公子太年轻了,这是我赫连羽直要教给钱公子行走江湖的第一个道理。”赫连羽直轻蔑地看着面前空有大人模样,却还是一副稚嫩蒙童心态的高大少年,“任何人,包括你最信任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死人不会。”
“但我们分明还未到提月崖,现在他死了,我们又不识路,该如何前往!”
赫连羽直笑着缓缓走向钱穆文,“钱公子不必多虑,我早已了解了去往提月崖的路线,没了这人,我一样能到提月崖。”
钱穆文眼神一凝,当机立断,立刻驾马朝着之前采药人所指提月崖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赫连羽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自己分享提月崖秘境,所以他才事先摸清楚了去提月崖的路线,所以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用“我们”,一直都是“我”!之所以装模作样雇了一位采药人作为向导,也只是为了迷惑钱穆文,好让钱穆文跟他同行,然后在路上把钱穆文也杀死!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自己知道提月崖秘境的事情吗?为了一桩有望登顶大道的机缘,就要把所有知情者赶尽杀绝?!但是钱穆文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啊!还有钱三爷!还有崖下村!难道整个钱家和崖下村都要因为自己的一番“热忱”招至杀身之祸?!
难道赫连羽直要告诉自己的第二个道理就是这个?是修行者世界时刻都在发生伴随着血腥屠杀的残酷真相?!
钱穆文面无血色,只想驾着快马逃离身后的这尊杀神,但他无比清楚,一个还未四境的,如何能从金身境手中逃脱?逃跑根本没有意义。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赫连羽直对他钱穆文有所顾忌,凭的不是他是竹官的同门,也不是青峰城钱家少主,而是关城总武塾当届魁首!如果他死了,赫连羽直以为自己能逃过南虔的制裁吗?!
他要用逃跑这一方式给自己争取时间,不是争取时间求援,毕竟这荒郊野岭,了无人烟,该去哪里求援,而且还是要能与赫连羽直抗衡的援手?!他要争取的是赫连羽直自己思考清楚利害关系的时间!
但前提是赫连羽直真的不敢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