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一直在赢牌,下注的筹码也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兆头。”
坐在一旁的梅塔深知,这里绝非能让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的地方,或许下一把,或许下下一把,瑞尔斯积累起来的胜利就会顷刻间荡然无存。但说实话,她担心的主要不是这个——刚才袭击她的那孩子现在正蹲在一旁的墙角。或者说只要那个名叫鳄鱼的男人没有吩咐他,他就会一直蹲在那里。她能感觉到那个孩子的行为逻辑,他的个人意志,既像发自内心,却又处处充满不合理的诡异。他的身上为何没有赌债印章的痕迹,那么他还是不是奴隶?但毫无疑问,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的皮肤毫无光泽可言,仿佛从未晒过外面的太阳;他的衣裳既不合身又血渍斑斑,甚至遮掩不住那骨瘦嶙峋的躯干。
“你叫什么?”梅塔问道。
“……”
梅塔听到了从他肚子里发出的、饥肠辘辘的咕噜声。
“原来是饿了啊,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这傻孩子。”
“不饿。”他用低沉细微的语气轻声说道。
“你看,这不是会说话嘛。”梅塔再次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
“算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饿……”
梅塔没有理会他,她显然能看出这个孩子只是在强撑罢了。她走到前台,点了一份香喷喷、软趴趴的面包,送到了他的嘴边。
“吃吧。”
“不饿。”
“吃。”
“不饿。”
“让你吃你就吃。”
梅塔撕下一块面包,托起他的下巴,用手捏起他的脸颊,直接把面包硬生生地塞到了他的嘴里。她的动作猝不及防,没有留给那孩子一丁点的反应时间。等他回过神来时,面包已经进了他的嘴里。
“为什么……我明明说了不饿……我明明……”
他的上颚与下颚在不断地打颤,但阻止不了自己内心久违的躁动,阻止不了牙齿的闭合,舌头的搅拌,于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便随之生发于他的口腔,然后在悠扬中悄然滑落到于的心房,激发了藏在深处干涸泉眼的暖流,一瞬间,所有的感情喷薄欲出,冲垮了他的泪闸,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涌出。他一边在哭声中重复着“不饿”的字眼,另一边却已经拿走了梅塔手中剩下的面包,然后大块大块地往嘴里塞着。
“慢点吃,别噎着了。”梅塔蹲在一旁说道,“不愧是小孩子,嘴上说着不饿,行动却很诚实嘛。”
“切。”
鳄鱼冷眼地看着这一切,露出了及其厌恶反胃的鄙夷。
“今天就让你好好吃一顿吧。”他自言自语道。
七十多年过去了,一家三代,三番易手,赌场依然是那个赌场,依然的灯光,依然熟悉的、轻浮的面孔与微笑。这摞起,那落座,有悲有喜,有哭有笑,觥筹交错,铜臭横流。从来是这些常客,一如既往地光顾于此,他们的眼神如同初见那孩子时那般呆滞麻木,说着一样的话,赢着或输着一样的局,像皮包了铁架的提线木偶。这真是令人厌恶的地方,欲望羞羞答答地遮掩,却又露出明知故犯的挑逗,罪恶不屑于遁藏,如阴云笼罩再无见日之时。我的船长呦,你一定也深深地厌恶着这里的空气吧?
“我输了,我居然输了,你厉害!”
和船长同桌的一个人已经输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筹码。他起身拍拍裤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鳄鱼,不亲自过来玩一会儿吗?”瑞尔斯对他喊道。
“不错。不错!”
鳄鱼一边鼓掌,一边径直向这里走来。只见他端着一箩筐的筹码,搬到了桌前,说道:“把这些全部赢走,我就让你离开。”
“那个孩子,”瑞尔斯指着梅塔身旁的孩子问道,“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啊,驯化的一条野狗罢了。”鳄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