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阿朱,阿朱侍奉乐儿多年,乐儿去后,仍不忘旧朝旧职,实属难得。如今,老来,还要独自育养孩子,着实是辛苦了。银钱可还够用?”
“这是老奴该做的。老奴已经年岁大了,吃不了几口饭,阿妹年纪也还小,胃口不大,虽然没有几个银钱,但还是有盈余的,祖娘娘不必担心。只是……”
祖娘娘看出阿朱的难言,心中不好的预感也做实了几分,转过身去,回道:“阿朱,阿妹你不用担心,我自是会照顾好她。”
阿朱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吟片刻,还是挣扎着开口了,“祖娘娘……老奴知晓您已是神仙,早就长生不老了,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殿下,能活到今日,实属侥幸。只是阿妹,她尚且年幼,这世道又如此,要是她也能得您的一滴血……”
阿朱声音越来越小,祖娘娘的背影也愈发冷酷,半响,祖娘娘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阿朱,你当真以为长生不老是乐事一桩吗?阿妹,我收下了,她若愿意,我自当遂了你的愿。”
“谢祖娘娘!”阿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不明所以的小阿妹向祖娘娘磕了三个响头。
阿朱留下小阿妹后,独自走回家中,从屋后的一处空地上挖出沾满泥土的坛子小心翼翼地抱到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在拿菜刀的路上,老妪阿朱眼神复杂地盯着窗前的白花好一会,脸上透出留恋的神色,但很快就又垂下了眼眸,快步向前走去。
老妪阿朱打开了密封的坛子,坛子里黑乎乎一片,仿佛深不见底。阿朱毫不迟疑地划开血肉,鲜红顺着手掌的纹路蜿蜒而下,滴答
滴答……
滴答……
老妪阿朱嘴唇颤抖,数次闭合,最终只吐出一句,“您保重。”
窗前的白花好似答应一般,轻轻晃动,又好似只是清风拂过。白花上空那模糊的身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随着血液灌溉,坛子愈发震动起来,甚至发出阵阵可怖的声响,老妪阿朱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约莫二指长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白色粉末。
坛中猛地传来尖锐的鸣叫,整个坛子剧烈晃动,但很快又沉寂下来。日落拉长了坛子的影子,一个巨大的黑影完全遮挡住坛子,老妪阿朱打开坛盖,黑烟冒出,向空中四散开去。
南阳官府殓房,一缕缕黑烟均奔向南阳道死者的眉心。黑烟融入的即刻,一炷香内尸体逐渐呈现乌紫色。
随着黑烟一同四散的,还有白花上那模糊而透明的身影。这道影子,飘散下山,在沿路的每一朵白花上稍作停留,身影逐渐凝实,宽袍大袖,头顶步摇,身姿曼妙,却是位面容模糊的女子。
女子飘荡在南阳道上,与一位卖茶小贩擦身而过,小贩一个皱眉,又一声叹息,到底还是放下了袖中的符咒。
不仅如此,卖茶的小贩甚至还在心中对着客栈默念法咒。女子飘荡的身影一顿,而后便径直向着客栈窗前飘去。
卖茶小贩看着女子飘荡的背影,苦笑自嘲道:“这下好了,真的助纣为虐了。慈悲,慈悲。祖师毋怪。”
城内种植的白花不多,女子沿途都没有遇到白花,身影愈发透明起来。所幸,终于客栈门前遇到白花。透明的身躯幻化为一缕白烟栽入那朵白花中,陷入沉睡。
夕阳西下,李临清恰逢查案归来,一眼就看到客栈门前那朵被其他各色鲜花簇拥的白花。
温凉手臂环抱脖颈的触觉,扑面而来,提醒着李临清白日的所见所闻。明知没有第二次,李临清还是生出某种希冀。
或许是残念的驱动,从不爱好侍弄花朵的李临清,开口向店家索要了这盆白花,还细细地问询了照顾白花的相关事宜。
李临清抱着那盆白花上了楼,小心地放在窗前,那是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粉红的晚霞染红了天幕,整个南阳也安静下来,静到好像只有这盆白花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