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叫醒我的时候,我还是浑浑噩噩的。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我没有梦到过他们。
我揉着眼,听见清涟踢走酒罐儿发出一串儿丁零当啷的声响,可见这几千年里她着实粗鲁了不少。我一直劝她改个名字,在群魔乱舞的妖精窟,她这名字可以说是独领风骚了。
清涟禀退了专心吟唱的琵琶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总是小心翼翼,初见她时也这样,抱着破衣裳抹眼泪,连哭都害怕会吵到别人。就算是后来跟了我,也还是连虚张声势狐假虎威都学不会。
我实在是看不惯,于是道:“你想说什么快说吧,不必顾虑。”
清涟目不转睛盯着我:“听闻,最近北燕有异相,形似鬼车。”
我神色一凛,妖兽既出,这六界怕是要乱。只是她这眼神,无故使我有些发麻。
果然清涟紧接着又小声说:“元君请缨了。”
“哦?”原是如此。所以才这样看我。
我想喝口酒,清涟却忽然一把将酒杯夺走,泪眼婆娑对我说:“将军不要再说不在乎之类的了,我看得分明,您这些年整日泡在酒坛子里,要么打架要么睡觉,过的是什么日子!”
唔算我看错了,清涟确是有些长进的,以前的她万万不敢从我手里抢东西,并且教训我。
我是最怕女人哭。于是只好手忙脚乱又递帕子又认错,只等她止住了,我才语重心长地纠正她:“我那不是打架,是领军作战,扬我族威。”
清涟很委屈。我也很委屈。
“我瞧着这几千年,元君倒像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将军可悟到了什么?”
我决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堵上她的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于是认真对她说:“如果此次元君被重创,或是被拖住了,或许我们孤注一掷,能去九重天搅上一搅。”
清涟把帕子丢在了我脸上,走了。
我才猛然想到,哦,那里原本是她家来着。
我还在愣神,簿天猛地将茶案掀翻了:“我就知道这妮子不安好心,总是想方设法撮合你和狗神仙,她是细作…”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揉了揉眉头,看来今天实在是太过松懈。“我给你的药,可有按时服下?”
“师姐,小悦儿,”簿天突然软下来,可怜巴巴瞅我:“我每天都有服药的,你不要把我丢在山洞里好不好?”
“乖,我送你回去去,待你养好了伤,自然就能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泣寒洞的封印还需在强一些了。
我去摸他的头,不料被他一把推开,“我早就知道,你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心软,我早就知道!你这个懦夫!狼心狗肺,你忘了是谁让你家破人亡!你忘了朝暮是谁害死的!叛徒!垃圾!”
“闭嘴!你用不着一直提醒我!”我的头终于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勉强先用伏妖咒镇住他。簿天的低声怨骂还不间断地从梵文圈里传出来,越来越不堪入耳。
我果真不能对他抱有一点希望。
他的神识越来越弱了,妖灵的反噬却与日俱增,现如今我压制起来都很是费力。朝暮依旧还三魂未全,毫无起色。
我只觉得快要乱成一锅粥。
我将簿天送回了泣寒洞,加固封印,又调派了一队小妖将去洞口守着。
总归是我没用。
西边的天色越来越暗沉,伏妖峰又矮了一些,系着的五根粗重铁链发出沉闷的嗡鸣,伴随着尖锐的诡异叫声。
方圆百里已草木皆枯,空寂荒凉。
我一直知道,天劫,是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