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完,可桑衍已经明白了。10
慕流央的母亲啊,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正是因为吞吃过命魂,才能化作人类,而慕流央与他完全没有展现出繁灵特征的姐姐,又真的是因为混血吗?
谁都不敢去猜测。
“阿衍,我是人类吗?”慕流央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他最后能够询问的两人一个已经永远被葬入地下,另一个活在自己的梦境中,梦境中有个年幼的慕慕,但那人却不是站在这儿的慕流央。
慕流央这是在回答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依靠吞噬命魂去变为人类,会安全一些不是吗?
可若如此,我与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仅仅是吸收力量而已……
那便是承认自己并非人类。
十三年间慕流央无法去向任何一人询问,东亭心软却将大义看的很清,慕垠爱他却不得不维持着家族的表象,许行素无法理解他对人类的坚持,而桑衍本身已经陷入困境,两人只会一同坠入深渊。
“阿衍,我是人类吗?”
桑衍无法做出回答。
她望向灯火通明的前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在黑暗中,慕流央看不清她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中,是否有过灯火的影子。“流央,你的心愿呢?”
你认为自己会是什么?人类、繁灵,或者站在与之完全不同的立场之上,视这二者皆为仇敌?你又希望自己成为哪一个?
“我不知道。”慕流央从没有过什么心愿。
这世间他唯一牵挂的人将会在不久后死去,桑衍的前路他无法插手,而他对自己本身,也没有除了活着之外再多的期望了。
“会有的。”桑衍目光的终点是黑暗中慕流央看不见的地方,他听见桑衍用类似于温柔的语气说道。“至少会有人什么都不在乎,不是吗。”
灯火阑珊下,苏猗湖指尖拿着一朵海棠绢花,缓缓簪于鬓角,她似乎察觉到了谁的视线,环顾四周,然后撞入一片烟雨凝结的天青色中。
她惊讶的朱唇微张,然后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慕流央步子一倾,那女子美的叫他连呼吸都停住了几分,他无意识的抬步向她身侧走去,而苏猗湖声音清澈带着笑意。“好巧啊慕公子。”
慕流央并未答话,失态的盯着她的模样,苏猗湖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然后提着裙摆转了个圈,乌发也在半空中划过一线。“是我太美,被迷住了?”
慕流央。
你的心愿是什么?
桑衍的话尚在耳边,眼前是少女双手提裙等待着他的答案,于是慕流央垂眸轻笑一声,回答道。“是啊,是猗湖太美,叫我挪不开眼。”
后方见慕流央终于回到往日模样的桑衍站在原地,苏猗湖发现她的身影招手问她过不过来,摆了摆手指表示自己就不过去打扰二人了。
苏猗湖不和她客气这个,指了指鬓角海棠,表示自己会给她带漂亮绢花的,桑衍点头应下,看着二人逐渐消失于灯火之下的身影,桑衍沉默片刻,低下头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给人做人生导师这么累的吗?
压根没有能犹豫自身立场的这种感情,桑衍也无法思考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怪物,如果成为人类能留在她在意的人们身侧,她便是人类,如果需要用暴力打破一切险阻,她便化身神明。
只要她心愿未了。
桑衍又变成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情况了,许行素的气息隐约是在附近灯市,估计玩的很开心吧,慕流央更不用说,所以她自己要怎么办呢?
要是这一次白狼也在就好了。
桑衍翻过最初落地的那户人家,点了点摇着尾巴欢迎她回来的狗狗的脑袋。
……
少女独自立在绢花摊前,衣饰稍有些繁琐,薄而长的袖子十分宽大,她便用一手揽住另一手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悠悠落在了绢花之上。
人流往来,却都似乎看不见她一般。
“小姑娘喜欢这绢花啊?”守摊的是个老婆婆,瞧着面前十四五的少女,笑眯眯将绢花塞进她手中。“小姑娘长的俊俏,这算是婆婆送你的了。”
“多谢。”少女端详着掌间绢花,轻笑一声,转身时候编成一束的长长金发随着动作轻晃,衬着少女扶柳般纤弱的腰身,平添了几分妖冶之姿。
她步子轻慢,犹如旧阁闺中的世家女子,可仅仅数步,便彻底消失于人流之中,少女行至齐眉桥边,回身一望,将那绢花比在发间。“如何?”
“不如何。”
似乎是凭空出现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缓慢出言,惹得少女轻叹,手一扬那绢花便落入湖水沉没,而少女不满的叹息。“骗我一句也好啊,帝君大人。”
“不在你的极北呆着,来东亭做什么?”白狼依靠在齐眉桥边,望着对面看上去,只是寻常人家偷着出来玩的小少女,语气算不上温和。
“帝君大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
少女坐于湖岸,稍提裙摆,一双赤足踩入水中,脚腕上的银镯相撞发出了清脆响声。“要说我来做什么,束柳宫你还记得吧。”
“束柳宫?”白狼一怔,这他倒是熟悉,神明眷属的束柳宫以现世神明为首,他在上次圣子继任时候还去过一回,不过束柳宫千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安安静静呆在那边,又怎么了吗?
少女抬腿踢动水面,平静望着倒映的月影。“若说现世的神殿,束柳宫也算是一个,神明将死之前曾将意识俯身其上,至今仍守着预言被封禁在束柳宫中。”
“神若有言……”白狼眯起了眸子,话音一转。“那人还没死?”
束柳宫所侍奉的神明,是以预言著称的旧仙一族,在整个神明种族覆灭之前,这一族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为其眷属的束柳宫才能保存建制,同时有神明以一团血脉的形式存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