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头好晕!
眼睛怎么跟猛吹气球一样鼓胀?好似能冲破眼皮和眼眶的束缚。
而且很干涩,感觉……就像两只太阳被强行镶进去一样。
不对,身体怎么这么冷,感觉体温明显比周围的空气低很多。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吗?
我这又,怎么了?
圣霄觉得自己可能会直接晕眩过去,但他咬牙……不,是勉强活动牙关,让自己的意识不至于被掐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圣霄疲惫地睁开眼,坐起身,环顾四周。
狭窄的房间里,杂货整齐地堆在一侧;空地则摆着矮床,靠着的封闭木窗户紧紧关着。天微亮,阳光从房间的漏缝中透进来,尘糜浮动其中。
除人以外,一切安好。
看来又是睡迷糊了,得出去走走……
圣霄缓了缓,顺手想抹掉头上的汗水,才发现手背上也是凉飕飕、湿漉漉的。
“每天都这样,怎么回事?”圣霄沉思,然后抛锚发呆。
……
今天,是“回魂夜”后的第十天,他用包括但不限于坑蒙拐骗画大饼、撕皮扯淡讲道理的方法,在一户渔家的储物舱里成功借宿,顺便旁敲侧击此方世界的状况,倒是了解了不少关键东西。
没办法,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领导,没点儿本钱,真的干不来。
当然,得到的也不全是好消息,就比如这十天,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有刚刚发生的类似的症状,让圣霄感觉被鬼上身了似的……严格来说的确如此。
他穿上麻衣,等到不怎么头昏脑胀、眼花缭乱、四肢疲软后,就快速下床,打开木门。
刺目的白光瞬间挤满阴暗的储物室,圣霄眨了眨眼,等适应这股光芒以后,视野就迅速扩大:逆着晨光看向鱼肚白的天际,金乌冉冉升起,朝霞万顷波澜,水面被映照得波光粼粼,泛起一片碎金,宛若印象派画家用国风的画法勾勒出的风景画,简单却又和谐安宁。
自然之美,初至黎明。
早晨起来抱太阳,清晨真凉爽。
新的一天新气象,满满正能量。
圣霄深吸一口气,视线由远及近,望向船头。
一名老翁正对着晨光安静整理着旧渔网,抬头无意间看到圣霄,便打了个噤声手势,挤住皱纹笑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忙活。
他是“房东”,姓吉名八,据圣霄目前所知,他有一妻一女,是个囊中羞涩却又古道热肠的中年大叔。
哦,可怜的冤大头……圣霄心道。他也没打个招呼,也没上前帮忙。沉默一会儿,等到大脑里完全没浆糊后,他转过船舱,盘坐船艉;微微闭目,似在养神。
他要练功!
但见他:
吐息纳气,青筋暴起;引精入腹,大汗淋漓。
坚持片刻,猛一瞪眼;瞳孔紧缩,面色煞白。
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圣霄将口中的鲜血啐进江里,逶迤碧水顿时泛起波澜,正是“绿叶中的一点红”。
富有诗意……个屁。
显然,他练功失败遭反噬,差点走火入魔了!
搽拭掉嘴角的残留,圣霄不由再次沉思几天来的同一个问题:
“欸,虽然《摄倩道经》的确复杂无比,但我熟络其中的所有玄妙,再加上前世的经验加成:十天来的成果,为何连起步修炼都成问题?”
所谓的《摄倩道经》是他第二世,在一处古老宗门遗址中翻出的“无名玉书”上,记载的一部神秘功法。
刚得到这部功法时,他还偷偷找了帮“小白鼠”做秘密实验。
这场实验进行了大半年,得出的结论是:此部功法效果强大,作用万千,而且并不像秘法一样有严重后遗症,简直可以称得上完美。
他当时还犹豫是否要散功重修,结果却惨遭徒弟背刺,来到这里。
但现在,他下定决心决定修炼了,为什么会修炼不了?哪里出问题了?原因是出自身体,还是来自世界?
臆测给不出准确答案,检查功法也没发现什么所以然。圣霄索性暂时不去管它,吐口浊气,起身蹀躞回船首。
此时,老翁的家眷——年迈的妻子、五岁的女儿,也都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帮他撒网捕鱼了。
他们一家三口都常年在船上生活,基本不会上岸。
因为,哪怕是最便宜的寒潮老房,地价也让人望而却步;就是租,他们也难以承受高额的租金。所以,船上吃住也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很多有船舱的拮据渔民都这样,情况在沿海地区十分常见,只怪人多,只怪生活。
日上三竿,水桶里挤满了活鱼。
老翁的眉头却一直皱着,他对妻子道:“自入秋后就捕不到多少喽。这个月的官家‘平安鱼’也还没交;娃子明年也要‘觉醒钱’和学费……”
圣霄通过打听,知道自己身处“天斗帝国”的西北沿海,更准确点说,是瀚海城的西北辖区,澜江入海口的江心,差一点儿就下海的地方。
他推敲:所谓的“平安鱼”应该就是“官家”的保护费,并非帝国颁布的统一政策,只是以公谋私者剥削底层的小手段罢了。这是一个庞大机制在所难免的糗事,更何况这里穷山恶水,天高皇帝远,有地利之便。不论怎么避免和遮掩,都是没效果的。
至于“觉醒钱”,圣霄却不知是啥。光听名字,似乎是给人举行洗礼(nǎo)仪式的牧师费?
少女坐在一边,装作没听见,小手紧攥根木棍,拨弄着桶里的鱼;
圣霄则是真的没听到。他面向大江,在思考功法的事情。
“愿海神保佑!”妇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祈祷,然后才开始说正事:“钱先攒着,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所谓“靠海吃海”,瀚海城既然临海,就定会有人出海。
面对海上灾厄,就成为海民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然而,小人物往往无法解决大灾难。其中绝大多数前者,便将心灵,寄托在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神祇上,以求得后者的庇佑。
在这个世界——不,不论是那个世界——“海神”,都是海民最直接、最亲昵、最不需要文化、最能一目了然看出其所担任“神职”的“精神寄托”,没有之一。
在瀚海城,祂的虔诚信徒有许多。
可怜的是,神,站得太高,从未关注过其中的任何一位——哪怕是微微顿足,哪怕是用眼角扫一瞬间。而把“希望”和“未来”全都下注给神灵,自己却没有筹码的可怜虫,神灵永远未曾赐予祝福……
少女突然插话:“看书发呆,我不要。都没魂力,要武——”
父母异口同声:“闭嘴!”
船上骤然安静,缄默的四人只能听到海鸟吵闹的低鸣。
良久后,老翁做出决定:“咱在晚上把鱼卖了,顺便……”
“能躲一天是一天。”见他欲言又止,妇人应和一声。
老翁又看向圣霄,缓和地道:“抱歉喽小朋友,叔儿家实在没啥余粮了。这次上岸,你再找别人家吧。”
圣霄点头,不卑不亢地回应:“哦,多谢。”
“好了,把鱼放仓库里。先吃饭。”妇人起身,宣布谈论结束。
“俺吃西红柿。”老翁随她一起进舱。
没过多久,一缕炊烟便从船上袅袅升起,缭绕弥漫。
……
饭后,云雾氤氲,天高气爽。
船上,老妇缝着碎花袄,老翁糊着火柴盒,补贴家用。
少女坐在甲板上,双臂抱膝望着远处,一如既往地安静。
对于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圣霄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大概缘由:身上的鱼腥味引来的异样眼光;再加上无同辈玩耍、长辈陪伴的,形单影只的童年生活;还有提建议常常被否定,产生孤独自卑的情感在所难免。这些负面情感挥之不去,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最终化为性格中的一部分,相伴终生。
又一个被童年裹挟住的娃娃……
圣霄不由想起自己第一世,同样无父母、朋友相伴的那些年,只有冰冷的钱环伺周围。
“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