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四章(1 / 2)我只是一棵小草首页

夜里十二点,他们出去吃宵夜,负责放炮的工人进洞作业。那个点是各个矿洞约定好的放炮时间,不管之前炸松的矿石有没有清完,所有人都必须撤到洞外。两点,他们再次回到工作面,装完矿石已是六点半钟。据老幺说,这比往日早了将近两个小时,因为今天的量少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

闻东庆尾随在工友们身后朝洞外走去,他的背又酸又困,手指僵硬的象是生了锈,想要伸直都有些费力。

“不习惯是吧?”老幺等他跟了上来,友善的问。

闻东庆点了点头。

“最初几天我也不习惯!”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呢!”

“这地方活重是其次,主要是不安全。”

“那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以前我在瓷厂干灌浆!”

“灌浆我知道,我有几个老乡也干那个,虽说比较脏,但工资也还可以呀!”

“主要是出不了满勤,一个月下来也就一千二三的样!”

“东临的工资也就这样了,要想找到比那工资更高的工作好象也不怎么现实!”

“有,制模的工资就很高,一个月下来最低也能挣到三千。”

“有那么高吗?”闻东庆曾听白雪明简单的说过那道工艺,瓷作坊拿到一件样品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石膏模,而石膏模的上游就是制模,好象说是要熬硫磺什么的,一个样品要根据实际情况制作几块十多块模,有的样品如果过于复杂制作的模甚至会更多,灌浆后再由削模工组装。

“我给你说,以前我就认识一个制模的师傅,他答应的好好的说带我,可我跟了他两年多,他把我的酒喝了,烟抽了,饭也吃了,我几乎三分之一的工资都孝敬了他,还有他所有的家务话也给包了,可他除了让我做一些又笨又重无关紧要的活外,关键地方都是关起门连看都不让我看,比防贼防的还严,要不然我学会了那套技术,也不会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

“既然两年多都熬过了,那你怎么不多熬几年,关键的技术哪有那么容易学来的!”

“我也想啊,可我女朋友她爸给了我最后期限,没办法就到了这里。我女朋友也劝我说太危险,让我别来,可你说我能知难而退吗?”

“你女朋友在哪个厂打工?”

“在宏发做彩绘。”

闻东庆知道宏发。去年宏发的彩绘车间发生火灾,火势从三楼漫延到五楼,那次火灾共造成六十多人轻伤,二十多人重伤,两人死亡。“哎,他们都老幺老幺的叫,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龚汉林!”

“老杨是不是叫杨铁军?”

“是喽,你怎么知道九头鸟的名字!”

“什么九头鸟?”

“你不知道有‘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句俗语吗?”

“这我还真不知,我是他以前的同事周建成介绍来的。”

“老周昨天来过吗?”老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是在前边吗,怎么倒在后面?”

“也不知咋整的,昨晚拉肚子。”

“该不会是昨晚的夜宵有问题吧?昨晚吃过夜宵没多久每个人都拉肚子,我还好就拉了两次。”

“我老婆是个爱卫生的女人,她煮的饭菜绝对没问题!”

“该不会是黄花菜引起的吧?”闻东庆突然想起昨晚在厨房里看见满满一框的新鲜黄花。

“不可能吧,以前也有吃过就没事的!”

“鲜黄花吃多了会引起食物中毒,吃的少肠胃好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

“那你怎么没?”老幺不解的看着闻东庆。

“我太瞌睡了,半夜那一餐我没吃。”

“听你这一说我记起来了,每次只要一吃新鲜黄花菜我都会拉肚子,可这次却是最严重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杨恍然大悟:“我那瓜婆娘看见溪边开满了黄花,也是起了个好心给大伙改善生活,却不料反倒害了大家,对不住哪,我让她以后别去摘那玩意了!”

“没事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吴铁柱说。

“那是怎么回事?”闻东庆指着用树枝围着的地方。

“透顶。”龚汉林说:“每个洞都不按规距来,有矿石的地方就尽力往高往宽里采,遇上无用的岩石带就只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那不是很危险!”

“那是当然了,所以平时要小心,走路要尽量走有积水的地方,如果发现头顶有漏水严重的地方就更要特别注意!”

听到这里,闻东庆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来到洞外没一会,杨铁军的老婆便给他们煮好了面条。闻东庆坐在棚子外的石头上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一碗面后进入工棚,他早已困的不成样子,说实话,刚才往外走时他真想直接躺下就睡。可他看着又脏又乱还夹杂着各种气味的住宿环境,再次来到棚子外。

龚汉林提了半桶水到棚子后边随便冲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推着自行车要离开时,看见坐在那里发呆的闻东庆,他心里便猜到了八九分,于是走过去:“要不你去我那里凑合几天,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你女朋友不是在吗?”

“她没和我住一起!她很保守,没结婚碰都不让我碰,再说她姐她哥和她一起上下班,虽说她一个人住,可我连下手的机会也没得噻!”龚汉林狡黠的一笑。

“刚认识就打搅你,怎么好意思?”

“谁出门在外没个困难,也就十多天,没事!”

闻东庆看出龚汉林是真诚的,也就不再客套。

俩人来到环城西路,龚汉林在路旁的蔬菜摊买肉和菜,闻东庆抢先付了帐,龚汉林笑道:“你倒反客为主了!”

“本来打扰你我就不好意思,你还跟我客气!”

两人穿过建筑工地,顺着用红砖砌成的围墙进入一个院落。

院子里全然是旧建筑,灵动的飞檐,长满了黑色苔藓的瓦片,硕壮的圆木柱,厚重的屋梁,高高的门槛,宽大结实的门墩,历经苍桑的青砖,带花格的窗户,门楣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圆润潇洒,这种种的一切看上去都气度不凡。

虽然闻东庆受父亲和哥哥闻东明潜移默化的影响,可还是不能确定那些字到底属于什么体。走廊上凹凸不平,檐边的青石早已不知去向,墙体上有雨水的痕迹,看样子那是在不久前漏过的。进了用红砖铺成的天井,院子中间有一口八卦型的井,井上架着一个轱辘。这让他有种走进了电视剧中的感觉,只是吊在绳子上的不是古老的木桶,而是一只塑料桶。这里说是老房子吧,可在古老房子的结构中随处可见现代建筑材料的痕迹,有的地方砌着红砖,有的地方铺着水泥地面,有的地方用纤维板隔开着。

“怎么看上去象座庙?”

“听说这里是古代一个世袭家族的宅子,以前好大一片的。”龚汉林说。

“那为什么要拆掉?”

“有个外籍华人要建一个集研发生产为一体的红瓷白瓷青花瓷生产基地,就把碍事的那片老宅子也拆了!”

闻东庆看着门柱上刻着的对联,有小篆,甚至有的看起来还象隶书,于是边摇头边说:“这些都是文物,拆了多可惜!”

“还文物呢?我给你讲,我们刚搬进来时没床板,就拆了两块屏风,看起来很精致,可一点也不结实,连我和我女朋友都没shen住就断了。你看,那堆就是去年十月份拆下来的,以前很大一堆,被我们在冬天烤火用的就只剩下那点了!”龚汉林指着过道上堆放着的一些残缺不全的木头残片说。

“不知道梁思成和林微音看见如此情景会痛心成什么样子?”闻东庆看着那些精美绝仑的花格被贱踏成这样,只能无语的摇着头:“房东是什么人,怎么也不管管?”

“房东?那个傻不啦叽的龟儿子脑子有问题,他知道个啥,房子一直是他堂伯在帮着照料,房租也是他堂伯在收。”

“他们家没别人了吗?”

“不知道,反正我住在这里两年多了都没见过他们家的其他人!”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哥,起这么早!”龚汉林用普通话同他打着招呼。

男子对老幺点点头,顺带着瞅了一眼闻东庆。

“今儿咋回来这么早?”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拿着牙涮和杯子打着哈欠从屋内出来。

“昨晚量小自然就早,要不是一台拖拉机坏,半夜我就回来了!”龚汉林边开门边往另一间关着门的房间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