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升起,长乐宫的侍人们便挑开来了太皇太后寝殿内所有遮光的帷幔。
自从在代地通宵织布,熬坏了眼睛,窦漪房就喜欢每天等待第一束阳光,让不清晰的世界多点亮光。
柏至侯许昌,当朝九卿首的太常,踩着洒满朝阳的台阶,通传拜见太皇太后。
自从后元七年,文帝驾崩,到如今建元元年,窦漪房已经执掌大汉东宫权柄十七个春秋。
如今先帝新亡,新君刚刚登基,正是根基不稳,需要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但曾经在先帝在时,不断插手朝政的太皇太后,却像是消失在了朝堂一般。
不管是新君任命三公,还是革除九卿,太皇太后始终一言不发。
除了要求未央宫按例,事事奏报东宫外,对于新君的决定,几乎没有提出过任何反对意见。
这让朝野上下着实有些费解。
“柏至侯有劳了,每日都需你将朝廷文书奏报给我这个老太婆用印。”
窦漪房坐在长乐宫高台之上,静静地倾听许昌将朝堂动向和天子决策一一汇报。
末了直接让身旁的尚书官盖上太皇太后的玺印。
这是汉武之前大汉特有的两宫制度。
皇太后所代表的东宫可以名正言顺的干政。
尤其是在新君践祚时期,没有东宫加盖玺印的政令很容易被百官驳回。
“太皇太后,陛下在以赵绾为首的一帮儒生的鼓策下,每天都有新的政令出台,似是要变革我汉家开国以来的制度。不得不让人重视啊。”
向太皇太后告状已经快成了许昌的日常。
这些儒生大搞改制,已经侵犯了许多人的利益。
许昌知道为什么那些权贵们闭口不谈,无非是效仿郑伯克段于鄢。让这帮儒生和天子先放纵起来,然后一举拿下。
但作为太皇太后的心腹,许昌却是知道,太皇太后眼中,那帮儒生讨厌,但这帮高高挂起,等着坑她孙子的百官更讨厌。
拿了刘家的俸禄,不在天子被忽悠的时候阻止,反而更加放纵天子。
这不是为人臣子的样子。
“丞相怎么说?”
太皇太后没有关心汉武帝做了什么,也没有追究百官的纵容。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丞相的动态。
“丞相对于陛下所决之事,无不景从。”
许昌侯有些不解。
丞相魏其侯窦婴,年轻时就是以精通儒术闻名。对于这场由儒生主导的变革,自然鼎力相助。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然而,窦漪房却是微微一叹,“魏其侯经不满足做我的侄子了呀。”
随后絮絮叨叨嘱咐道:“老太婆我哟,儿子在的时候,偏了心眼,做了不少糊涂事。等儿子们都离我而去,我才明白。汉家的江山,不折腾就是好事。”
“但是现在,汉家开国六十余年,也修养生息了六十余年,已经到了不得不折腾的时候了。”
“彘儿是个心气高的,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几个儒生而已,动不了汉家的根基。”
“你们这些百官公卿,别把彘儿欺负狠了。我汉家的帝王,就不是吃得了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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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老朋友袁盎被自己小儿子派人刺杀后,能够推心置腹的也就剩下了许昌等寥寥数人。
许昌一边赞同老太太,一边说些太皇太后睿智的话。
这倒不是许昌拍马屁。
而是许昌觉得,自从老太太死了两个儿子之后,那双瞎了了的眼睛,更加通透了。
然而,一名侍人匆匆走进长乐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太皇太后,绣衣使者从陇西传来的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