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这才想起,在这个皇宫,见了主子苦着脸都不允许,更不用说满脸泪痕了。偏偏今天让这个小心眼的见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连忙悚然下跪。
他犹疑了片刻,倒是没有十分为难安宁,一挥手放了她走。
不知道这次算不算又得罪了他,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顾虑了。
不忍遇的,不想遇的,今天她可算是全都见齐了。可恨的老天,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把她送到这个鬼地方来折腾?
总体来说,安宁在文心阁的生活还算轻松,虽然这跟入宫以前的懒散没法比。
珈蓝公主有好些个丫鬟仆妇。除了她和那天认识的苏锦,还有分管衣服妆奁的湘绣,以及在外院打理花草的云织。
安宁每日规行矩步地做事,不敢多话,偶尔也会捎带着搭个手帮她们的忙。勤快谨慎总是能轻易引起别人的好感,而她没有可以骄傲的家世,也没有指望得上的靠山,就只能足够地谨慎。
自夏眠风后,她就明白一个道理:男人的爱,争不来,也留不住。同理,主子的宠也是如此,所以安宁一不争宠,二不邀功。主子说是,她就点头说不是,她就微笑。早些年工作时就该明白的道理,她却晚了这么多年参透。
现在,她几乎成了一个完美的奴婢。
安宁只想本本分分地生活,却没想到,不久后的一件事却推着她脱离了既定的轨迹。
稼轩里住的纹夫人,那几天突然病了。听苏锦说,这个纹夫人,本是宫女出身,年轻的时候,曾经伺候过本朝的大长公主。而现在的皇帝,由于年幼时多受她照顾,对她也一直心存感激,甚至尊称她是义母,特敕封为一品诰命赵国夫人,留在宫中安度晚年。
皇帝都尊称义母,那就是等同于太后了,虽然没有明确颁旨归定,宫里的一众妃嫔、皇子、公主,还是会经常去朝见这个纹夫人。历来,锦上添花这种事,大家都是愿意去做的,更何况,还能讨当权者得欢心。
只能说,在这个宫廷里,纹夫人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
她跟着公主去请安的时候,她正在用药,嫔妃们正立在一旁伺候着。
纹夫人略喝了一点,摆手停了下来,皱眉抱怨“最近的药真是越喝越苦了。”
一旁的嫔妃只能勉强地陪着笑,说一些“良药苦口”之类的话来劝慰她。大概也是百般无奈。
撇去虚幻的身份地位,眼前的纹夫人,也只是最为普通的一个老人。不管年轻的时候如何,人一旦老了,都会像个孩子一样,有些小任性,需要人哄着,需要人在意。
珈蓝公主带着她走上前,分别给在座的各位都请了安,纹夫人这才发现了她们,有片刻的怔忪,转而眯着一双眼睛,看向身边的凌贵妃,说“珈蓝公主身后的丫头,倒是面生得很。”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这个时候扯上她一个宫女,安宁只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恭恭敬敬。
“老太婆眼睛不太好使,丫头你走近一些!”
凌贵妃立即走过来,拉了她上前,领到纹夫人身边。
“你。”安宁走过去,纹夫人只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就立即僵在了那里,手里的药碗随即坠地,“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安宁立刻愣住了。
“她是谁?”半天,她才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同样满脸迷茫的凌贵妃。
凌贵妃愣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微笑了说:“老夫人忘了,这孩子的娘是我以前的贴身丫头倾兰,您早年看着常说,最是聪慧的那个。”
纹夫人不吱声,只以探询的眼光看向一旁的嫔妃。贵妃都这样说了,一众嫔妃不管知不知情的,忙顺着她点头称是。
“不像,不像。真像啊。难道是我看错了。”纹夫人疑惑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一会儿说不像,一会儿又说真像,安宁心里只是疑惑,却不敢多问。训导的姑姑告诉过她们,在这个皇宫,多少话只能烂在肚子里,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丫头,你叫什么?”她又问。
安宁只好再次谨慎地磕了个头,说:“奴婢何知秋。”
纹夫人不再说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盯着安宁看了好久,才说:“你起来吧,”回头又吩咐一旁的宫女,“去,拿十两银子来给这个孩子!”
安宁刚要站起身,一听这话,忙吓得又跪下了。什么情况?一见她,就摔了药碗,现在又给银子打赏。她在想什么呢?
纹夫人见她这样,低低地笑了,说:“你不必惊慌,只是见了你,我很开心。你若是有空,多来几次稼轩,就算是安慰我这个老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