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觉得理亏,也没再说什么。这半个月里,张三天天祈祷着有人来接他的班,但都未能如愿。
上班的倒数第十天,老板又开大卡车回来了,他拉了一大卡车“紫气东来”和“冬日玫瑰”,下车就下了一早上。张三喜欢老板回来,但不喜欢老板拉东西回来,因为他一拉东西回来,店里准会忙个三五天。老板这次回来了,到张三不干了的第三天他才开着大卡车回去,这期间,老板娘又是时来时不来,有时老板也不来,又只剩下张三一个人看店。
一天,老板娘和老板都在店里,老板娘在网上接了一百多盆的月季花订单,自己的店里货不够,还差三十多盆花,她让张三去肖家营挑货,张三就开着车去肖家营挑货,张三去肖家营店里看了看,觉得货不是太好,就打电话给老板娘,说货不好。老板娘急着要装箱,就指使老板去肖家营挑货,老板去肖家营的店里看了看,觉得货挺好的,他就认真挑选了一车开着花的,枝桠高低不齐的月季放在三轮车上,张三看老板挑的花,心里暗自发笑,他知道老板一会儿回去肯定又要被老板娘骂,老板挑花的标准和张三最开始挑花的标准一模一样。张三不敢提醒老板,不敢说老板不对,因为老板就是老板,老板不允许员工说他不对。
老板挑好花,开车带着张三回去,到店门口了,老板把花拿出来递给老板娘,嘴里道:“哎,还得是我,这不就挑回来了?”老板娘瞅了两眼老板挑的花,骂道:“你挑的是些什么东西?还显摆你能耐,你倒是看看你挑的是些什么玩意儿?你挑这么多开了花的来干什么?还有高低不齐,你让我怎么装箱?我真是想骂娘,天天啥事干不成,吹牛倒是厉害。”又对着张三道:“赶紧拿回去退掉,重新去另外一家挑,你看你老板挑的这玩意儿,放在店里也难卖出去。”
老板被老板娘骂了,不敢还嘴,只能拿张三出气,对张三道:“快去,还愣着干嘛,你也想被骂了不是?”张三连忙把刚挑的月季花拿回肖家营,又去肖家营另外一家挑了一车月季回来装箱。老板娘指着张三挑的月季,对老板道:“你好好看看,这样的货才是好的,看你挑的那玩意儿,我就来气。”
老板气冲冲地道:“行了行了,下次不要再叫我去挑货了。”
张三倒数第二天上班的那天下午,老板娘还让他去肖家营拿货。肖家营离斗南盆景市场大概有一公里,张三开着三轮车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见有几个交警在路上查车,他没想那么多,开着车从交警身边大摇大摆地过去了,还没走远,就被交警拦了下来。交警问他要驾驶证,他没有驾驶证。交警让他报身份证,他就老实地报了身份证,交警在手机上处理了一下,打了一个罚单递给他,让他去昆明第五交警大队,接受处理。他打电话给老板说他被交警逮到了,老板叫他不要慌,问他车被扣了没有?他道:没有扣车。老板对他道:没有扣车就好,赶紧把车开到肖家营来找我。他立马开车到肖家营去找老板,路上他心里害怕极了,他怕又被交警逮到了,拉他去拘留。他这辈子,还没被开过罚单,更没有被拘留过。他心里有事,开车也就不那么认真专心了,经过一个路口,倒车的时候,把别的车碰了一下,他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旁边同样开三轮车的小哥对他道:“还愣着干嘛,快跑啊,趁人家还没发现你,快跑。”
张三于是骑着三轮车一溜烟跑了,跑到肖家营见了老板,他就把车给老板,死活不敢再开了。老板问他开车过来干嘛?他忽然忘了要干嘛,他已经吓懵了。老板打电话问老板娘,老板娘对老板道:“我让小弟去肖家营210号店里拿三十盆“飘香”,他是咋了,这个都能忘记?”
老板道:“他刚被交警逮到了,给他来了张罚单,过来又在十字路口把人家的车碰了一下。”
“那你去挑花,把车开过来。”老板娘道。
老板挑好花带着张三回去,张三把刚穿的外套脱了,走过刚刚撞别人车的十字路口,他的心怦怦跳。他害怕车主认出他来,他把脸用脱下的外套遮住,老板看他的样子,觉得他很好笑,对他道:“大老爷们,这点事就把你吓成那样,前阵子我的车把别人的车撞烂了我都没怕过。”老板说这话的时候,又是在吹牛,他撞车那次张三知道,他当时怕得要死,老板娘一直在电话里安慰他半天,他忘记了。
张三那时已经六神无主了,他没听到老板在说什么,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也有点无精打采的,做梦都在想罚单的事。
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在花店上班了,老板娘让他开车去送货,他不敢去。老板娘见他确实害怕,就没再勉强他,让老板去送了。到下班的时候,张三找老板娘结工资,老板娘结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扣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张三对老板娘道:“能不能不扣我工资啊?”
老板娘道:“不行,我得给你点教训,你看我现在还没招到人,你走了明天谁来帮我?我让你要离职提前一个月告诉我,你提前半个月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很不高兴,我得扣你半个月的工资,如果我这两天能招到人,我或许会考虑半个月之后把你的半个月工资给你,如果招不到,你让我损失的,我就得从你工资里扣。”
张三觉得很委屈,但他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他没有再说什么,把一个月的工资拿着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忍住了没哭,回到家一见到清水,就忍不住了,倒在她怀里泪流满面。清水问他怎么了,他哭着对她道:“他们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清水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道:“我的乖,不哭不哭,没关系了,你已经挣了七千块钱了,很棒了。”
张三擦干眼泪,又对清水道:“明天我们去交警队看看,这个罚单怎么处理。”
清水点点头,叫他先吃饭。
第二天清水陪着他去第五交警大队交处理罚单的事。到了交警队发现有很多人排着队等着处理罚单,来处理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无证驾驶。张三排好队,到他的时候,工作人员查了查系统,说他的罚单还没送到第五交警大队,系统上查不到,需要再等两天。张三对工作人员道:“等不了,我后天就要离开昆明了,明天之内得处理了,要不然我就走了,不回来了。”工作人员立马让张三去楼上找领导,领导给张三紧急处理了一下,让张三第二天再来交罚款。张三第二天和清水又去交警大队交罚款。他们又排了一下午的队,最后处理好了,交了四百五十块钱的罚款。交完罚款,张三从交警队走出来,四面的风朝他们吹来,他走在路上,感觉到风是那么的轻松,自在,他这几天都被罚单压得喘不过来气,晚上睡也睡不好,现在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拉着清水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张三把骑三轮车被逮到的罚款单发给老板娘看,老板娘二话没说就把钱转给张三了。他立马又觉得老板娘人怪好的,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背地里骂她,相反,他应该感谢她,他忽又想起来在花店的点点滴滴,是她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工作的机会,她教他怎么做生意……他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他又泪湿了眼眶。
他俩要去大理的那天,张三带着清水去花店跟老板和老板娘告了个别,清水问他:“有这个必要吗?”张三点点头,他觉得有这个必要,他此时又变成了那个重情重义,懂得感恩的张三了。其实,他去花店告别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老板娘有没有招到人,看到他们已经招到了一个阿姨,他心里就放心了,放心他那半个月的工资,老板娘肯定会给他了。
过了半个多月,张三问老板娘要半个月的工资,老板娘照例二话没说就转给了他。他在那一刻觉得老板娘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过了那一刻,他就想不起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