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2022年7月1日 晴(2 / 2)重庆:六号线日记首页

抓耳挠心的开门声响起,金进峰身子一顿,虚眯着眼睛。

门外那人似乎是在踌躇,厚重金属门打开的缓慢,看样子,随时都会反弹回去。

金进峰见状,一屁股坐回了还留有余温的黑皮椅子,刺耳的吱丫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不断回响。

他不由龇牙咧嘴,这么冷的环境里,开门声抓的心里直刺挠,脸上早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终于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门开了一条供人通过的缝,一道人影窜了进来。

世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嘛,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不过就是那个瞬间,带来的那份心悸便填满了一整个心扉。

她脸上的口罩或许是因为外面太热的原因,已经被她取下来,额头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水,耳边黑须杂乱贴在脸颊,腮边残留着青春留下的痘印,像一枝盛放在墙角的白芍花,在流年中独自宁静,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倔强。

穿搭是一件白色露脐T恤配紧身牛仔短裤,两只匀称的腿透露着健康的色泽,手里提着粉色饭盒。门早已经合拢,一股风尘仆仆的生气却扑面而来,直直的撞在金进峰心窝里,他这才回过神:“你……你好。”

她直愣愣的没动弹,眼神淡漠的看着金进峰,似乎还带着一丝好奇。

“咳咳……”金进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下心态,指着桌上的登记表格:“你好,要在这里登记哦~”

她扫了眼桌子,拿起笔俯身开始登记。

“咕咚……”金进峰看着离自己不过三十厘米的她,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眼神从始至终都在那张脸上,她察觉到了,手上的动作一停,扭头看他。

“嘿嘿……”对此,金进峰只是悻悻一笑,他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事实上,他是一个很克制有分寸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故意跟他作对,就是不肯移开一星半点。

或许是对视久了,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眼神异样的回过去了,写完最后的表格信息,就要离开。

“哎,等等,你还没测体温呢。”金进峰急忙喊住了她,手里拿着体温枪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似乎是怕她误会或是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情绪,他一本正经的说:“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哈,你也知道,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黑皮椅子上的金进峰。

“嘿嘿……”

金进峰笑弯了眼睛,拿着体温枪慢慢探向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

“36.6°。”

她重新拿起笔,没耽误一秒钟,再次放下了笔,头也不回的往走廊深处走去了,身后是金进峰眷念不舍的目光,一直到身影消失在眼中,他回头看着桌上的表格,心里纠结着:“门禁这个岗位不是应该尽职尽责弄清楚每一个人的身份来历嘛……”

一番自我攻略后,他不再犹豫,将登记表格拿在了手里,看向了最后一排。

姓名:程……小敏。

来访时间:13:29。

职位:安检员。

健康码\行程码:已发。

体温:36.6°。

“这应该是叫程小敏吧?”

金进峰看着她潦草的字迹,不确定的喃喃自语。

吱……丫……

身后车控室门打开,黄静探出脑袋:“峰哥,看下时间哦,李星星都在对讲机里问你怎么还没出去了。”

“窝草!”

金进峰猛地抬头看着墙上的电子表。

“13:35”

“完了完了。”他嘴里念叨着,急忙起身,身后如同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迫使他前行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伸手拉着门把手就是一用力。

吱!

刺耳的开门声刚响起,金进峰侧着身子从门缝窜了出去。

“完了完了,李星星是个小心眼……”

他嘴里不断碎碎念,不由走得越来越快,没几秒,远远的就看见安检机旁肩扛金属探测仪的李星星,她见着金进峰了,不耐的脸色霎时间皱在一起,稍息的右腿一个劲儿的抖啊抖。

“那个……那个意外,我刚刚很早就想出来换你进去休息了,可那个时候正好来了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我寻思着生面孔肯定不能敷衍了事,就那么放她走了呀,所以就……”金进峰远远的就解释着,直到近了后,见着李星星阴翳的目光,后面的话直接噎在了喉咙,紧紧闭上了嘴巴。

“啪!”

李星星将金属探测仪重重摔在安检机上,脚底生风,擦着金进峰的身子就走了过去。

“小气鬼。”

金进峰看着她走远了,顿时轻松了下来:“不就是晚出来几分钟,至于这样吗……”

“金进峰,这是第二次了呦。”坐在安检机显示屏前的杨霜灵懒洋洋说着:“不过还好,你这次只晚出来了五分钟,跟上次的十五分钟比起来已经进步一大截了。”

金进峰撇撇嘴,尴尬的往前走了一步,安检机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他这才好意思开口:“上次那真是意外啊,你们不是都知道吗,四号出站口排水道坏了,我跟文先涵三点钟就被叫起来帮忙抗洪,不是这个班次开会的时候黄莺还嘉奖过我们吗。”

“唉……”杨霜灵摇摇头,十指交叉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算了,又不是占了我的时间,你们俩自生自灭吧。”

站厅内一个小男生手里提着饭盒一步一步走来,走到杨霜灵身后停下,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护栏,他看着金进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杨霜灵身后,轻笑的看着她。

金进峰很识趣的没说话,像个标兵似的站着,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你来了。”杨霜灵最终还是发现了他,两人脸上都带着口罩,眉眼却都笑弯了。

金进峰撇撇嘴,头偏向一边,他一点也不羡慕,事实上,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羡慕。

……

——喜欢是什么样的呢,白云依旧那样白,记忆里依旧有着她的样子,哪怕已经模糊不清了,变成了一个纸片人,却依旧占据了心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那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坐在前面,他坐在后面,两人经常聊起的话题是铠甲勇士,她是一个安静典雅的女孩,金进峰是一个转校生,安排坐在了她后面。她经常装作不经意的回头,金进峰当时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卡片很自来熟的跟同桌小胖子比划,完全不在意前桌的目光。直到有一天,是早上的时候,她走进教室,笑的很开心,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纸片卡包放在了后桌上。

“你也玩这个啊?”金进锋也笑的很开心,自觉的打开卡包,将里面铠甲勇士卡片拿了出来。就这样,两人之间慢慢熟络起来,她的本性也慢慢暴露出来,每天对金进峰非打即骂,俨然一副土霸王的姿态。一直到一年后,她也成了转校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也算是有情有义,后面的日子里,每当拿着每天的两元零花钱买卡片的时候,都会小小缅怀着她,一个安静典雅,悄悄回头的女孩。

又是一年后,他小学毕业,该上初中了,他再次遇见了她,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打招呼,如同电影里的情节一般,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那时金进峰心里想,可能是哥又长帅了,她一定不好意思搭话。初二这年,是冬天,金进峰滋溜完一碗粉丝,出来店门,一个潮湿的巷道口,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一个背影,叮铃铃的闹铃响了,两人朝着校门口跑去,金进峰却石化在了原地,她的形象也在他心里破灭了。

在冷风中独自凌乱的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久好久,直到身后老板好奇问他怎么还不去上课他才回过神。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南方的冬天很冷嘛,是的,很冷,只是漂浮着的白云跟夏天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白,她小心翼翼回头张望的样子依旧在记忆里,只是现在却成了一个纸片人,依旧在心里占据了一个不起眼的偏僻位置。

“金进锋,想什么呢,下班了。”杨霜灵站起身来,金进峰也回头神来,罗杰跟杨雨涵已经到了安检点。

“嗯呀……”金进峰把手里的金属探测仪递给罗杰,惬意的伸着懒腰:“是啊,下班了。”

……

——遇见一份从未有过的情绪是心悸的,总是很自私,想着要是一直在眼中那该多好……

乙班接过了甲班的岗位,金进峰心里带着期盼回到了交接班区,在期盼着什么呢,他一直找啊找,车控室,交接班区所有的房间他都找了个遍,一如小时候那个女孩一样。

程小敏凭空消失了,他找遍了整个交接班区也没在看见那道记挂的身影。

“你干嘛呢,还不换衣服走,想加班啊。”文先涵催促着金进峰,他没说话,心灰意冷的去更衣室换上了便装,把工作制服放进了书包,两人一起离开了交接班区来到了二号安检点。

“唉……”罗杰看见两人,叹着气说:“真羡慕你们两个啊,上班下班的时候还能一起,不像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文先涵没说话,只是看着罗杰的眼神多了些鄙夷,金进峰也没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两人过了安检,掏出了乘车码刷码进站了,一直到这时候,金进峰才回到现实:“真是日了狗了,我们不是安检员嘛,怎么坐车还得掏钱。”这一个星期来,每次刷码进站的时候,他都得抱怨上这么一句,倒不是嫌弃那几块钱的车费,只是不理解,好歹也算是个工作人员了,还得自掏腰包,想一想,越想越窝火。

两人踩上电扶梯,文先涵扭头看着他:“等会儿你扫小黄车啊,每次……嗨我在跟你说话呢。”

“别吵吵,老子干死你。”金进峰一直看着一个方向,死寂的心腾的下死灰复燃:“那是她吧,那就是她。”他看着往四号安检点走去的两人,一人是乙班班长欧阳辉,金进峰能一眼就认出他来,毕竟那么稳重的男人,再他旁边的人影就要娇小很多了,程小敏已经换上了工作制服,头发也梳在脑后拢了起来,成了跟其她人一样的丸子。

“呵呵……”文先涵在一旁冷笑连连:“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金进峰现在很开心,哪怕听着他这大逆不道的发言也还是很开心。

宿舍离江北城有一段距离,两点下班,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三点了。

向家岗,这是宿舍所在的位置,从地铁站出来,还得骑十分钟的小黄车才能到宿舍,金进峰对两个轮子的车有阴影,所以这一个星期上下班都是文先涵带着他。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太阳好大好大,世界明晃晃的好热好热。

“峰哥……”文先涵难得尊称一声,他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颤颤道:“峰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就算没有,我也不搞基。”

“哦。”金进峰在他身后笑眯眯的应了声,脑袋靠在他背上,不由笑出了声。

文先涵身子颤了颤,握着龙头的手掌心已经出了好多汗水,他不明白,身后那小黄车都没胆骑的傻逼是怎么了,突如其来的烧,差点闪了他的腰,他终于忍受不了:“峰哥,你抱这么紧不热嘛。”

金进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嘿的一直笑:“以前是热的,现在嘛……原来这样美好啊。”

——夏天从来都是炎热的,他想,自己此时肯定是炙热的,所以狗屁的夏天,只会在自己的火焰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