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热乎乎沉甸甸的东西堵在姒水的喉头，充斥到耳根，蔓延至太阳穴，她眼睛酸痛，继而心头痛，多年前锒铛入狱的姒窈大概不会知道有这一天，更不会知道风落时比风起时更凄惨！

姒水喉头呻吟一声，不是因为沉冤得雪，只因这告示太轻，轻到她从未想过怎么应对，以致不知怎么应对，她只知花边木大牢第十八号牢房的屈辱她无处去喊，只知姒窈再回不来。

“姒老板，就按你在田里跟我谈的价格啊，我有单据的！”姒水心头那强烈的六识被堵住感让一个精力旺盛的声音叫醒，一张单据在她眼前抖动。

她环顾四周，天地间一片井然有序，她像是做了一场自己精心营造的梦，梦初醒，心口堵得生疼，像是害了病。

“三土、丹蔻快跟嬷嬷把东西送去”，姒水毕恭毕敬向阿莲嬷嬷施了个礼，拉了拿着单据的人看起货来。

远远的马车里，帘子轻轻放下，在这里一直等到读告示的官差出现、离开，再等到她重新回到忙碌里的长亭歌白寡淡疏离的侧脸隐到了帘子后，马车缓缓驱动，艰难地让着闹市里的人来人往。

“姒水阿姊”，寺巷土杂行一早上的人来人往，正累得腰酸背痛，南湘来了，立即接过姒水手上的本子，招呼拉货来的人称重、记录，姒水脱了一边手的活儿，一心一意跟前来订菜的一些酒楼、赌坊谈寺巷土杂行给他们供菜的事。

“姒老板”，正讲得脑中嗡嗡作响时，又有人上门，来人穿着考究，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她穿衣打扮用心，两人站在一众人中颇有些趾高气扬的势头，且一看做派便知并不是出自什么官员家中。

姒水跟谈着的几人招呼了一声，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您是来给府中买菜吗？菜新鲜，每一个菜别在同一类中都属于好吃的品种，其它粮食土杂也都是我们千挑万选，亲自到城外跟农户订下的，您随便看！”

来者连门都没有进，只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瞅，一边还要用手护着身体以防别人挤到自己。

姒水正不知他们的来意时，他自袖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本子里上一月的厨房采买情况，不是让你对着种类送啊，是给你参考我们的用量的，如果有特别需要的时候，我会着人另给你单子，你抓紧的给我算一个账目，我先支付一个月的钱，下个月的今晨派人来与你核算细致，每一样你都要算清楚，记录仔细了，要派人当日做当日的交接，我那边也是要记账向东家要钱的！”

来人一一交待，姒水自腰间摸了纸笔一一记录，“哦，对了，以后咱们要长期打交道，你叫我老周。”

姒水也正想问呢，听他主动说，便叫了一声：“周老伯！”老周端着的身板更加往直了绷紧。

“周老伯，您说的我都一一记在心上了，咱们进到铺子里把今日店里有的货权当样品验验再拍板不迟。”

“换作别家，那是自然，本子里那群主儿个个多挑啊，我何止要验次货啊，那得是我自个儿先买回去一一吃过，但是岑眉子先生指定了所有吃的喝的，只要你这儿有的，先紧着你家订，谁有她挑啊，她都认定了你家，那想必肯定是好的！”

早在老周说到本子里的时候，姒水就猜到了是岑眉子的缘故，暗中给丹蔻递了眼色。

“哟，那就谢谢岑眉子阿姊信任，谢老伯您老人家照顾了，所有往本子里送的东西我一定亲手挑选、亲自把关！这样，明日起，我们先送，三日后我定到本子里听听各位主儿的意见，我们随时改进，保证不比以前您在别家订的差。周老伯，您看这样可以吗？”

“嗯”，姒水恭恭敬敬却不奴颜卑膝，老周处得欢心，满意地点了点下巴，正要带着那个中年妇女离开，三土和丹蔻带人提了三篮子和几筐瓜果过来。

“周老伯，这些瓜啊果的都是今儿早上农户们现摘现送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新鲜，还有甜味儿足，老伯和这位姊姊不要嫌弃，带一篮回去尝个耍子，也烦请帮我给岑眉子阿姊捎上一篮，这些筐子里的就算是给各位主儿饭后尝个零嘴的吧，老伯，帮我带带？”姒水嘴甜，明明是一副老板的姿态却说着软糯的话，那周老伯和中年妇人听得十分受用。

“嗯”，老周转向一直眯眯笑却少有言语的中年妇人，“尹嬷嬷。”

见这两位不置可否，三土早带着伙计把那些瓜果抬上了两人赶着来的马车。

“姒老板，叫我嬷嬷就好，我年岁并不适合你叫姊姊，不好意思了，我本是与老周一同出门，办完他的事要他同我去采买胭脂水粉这些角儿们登台用的东西的，不想却要了你一篮果子。”

“不碍事，姊姊”，姒水一听她说胭脂水粉，立马想到了一桩事，“不知本子里的主儿们用的都是哪家的胭脂水粉钗饰？”

“哎呀”，尹嬷嬷刚因占了好事舒展开的眉儿又皱拢来，“央着老周出来就是为这事儿啦，我要是有哪位说得起话的人也指定一家就好了，主儿们说看戏的人眼光高了，以前用的胭脂水粉用起来也不贴合了，还过时，这不，几个月，换了几家了，不落个好，腿都跑细了，也没找到他们满意的！”

姒水一听，心想多亏自己问了，连忙拍了拍尹嬷嬷的手：“姊姊辛苦了，主儿们也是为了把戏本子里的人演得更真些。”

“嗯”，尹嬷嬷也认同姒水的话，但依旧愁眉紧锁。

“姊姊别愁”，姒水语意温柔，“我知道一家，姊姊可去看看，如若能让角儿们满意，算是解了你的愁，如若不行，我也再帮你访着些。”

“真的？”面前站的可是位美人儿，美人儿说有推荐，嬷嬷自然抱有希望。

“嗯”，姒水点头，忙招了南湘过来，“嬷嬷、周老伯，我这边腾不开身”，姒水扬眼朝那些等着她的人打了一圈，“就让我这位阿弟陪你们去，可好？”

“有劳有劳！”嬷嬷忙眉开眼笑看了看姒水又看看周老伯。

“南湘，你带周老伯和尹姊姊去阿柚家的铺子，她早上来我这里拿过菜，她也在铺子的，直接去，四月街那个胭脂水粉铺。”姒水拉过南湘交待。

“姒水阿姊，晚上去家里吃饭，老爹老娘都让你和将军一块儿去。”她一直在忙，南湘这时候才找到机会说明来意。

“哦，好！”让人温暖的邀请，姒水心里惊喜，忽又想起一个自己一直忽略了的问题：“那南湘你得空去吗？家里事多不多？”

“有空有空”，南湘边开车门让那两位上去，边回头说：“姒水阿姊莫操心，今日家里就是做好饭等你去吃，无甚重要的事！”

“诶，那你回来还经过这里，带着菜回去。”

“诶，好。”南湘应着放下了车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