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天明在断案一事上是老练的。
他看过太多的案子,看过太多的黑暗。
他见过很多很多的人,阴险狡诈的人,善于伪装的人,人的一言一行,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屋子旁的这些人也不例外。
那些孩子,那些骨头,那些搬运的人。
其中内情,他一眼便猜出了八九分。
他喝命黑甲士兵马上把所有人抓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他很快查清了青云大典的隐秘,揭开了神赋宗数年来为了收敛钱财、提升排名,所做下的一系列令人发指的事。
宗主俞高瀚和六位长老,以及涉事执事、内门弟子全部捉拿归案,送到天鉴地以待审讯。
不知情的弟子教育一番,遣散放归。
他将此事昭告中洲,从此排名第三的一个庞然大物骤然陨落。
神赋宗将不复存在,往事种种陷于世人唾骂。
至于那些孩子,有家的送回家。
没家或者被抛弃的,根骨不凡,查天明便决定让他们留在神赋宗山上。
天鉴地将神赋宗查抄后,清点了一些功法之类,经过重重严审,捡出些好的来,交到孩子手中,又派天鉴地修为高的人去做师父,防他们受害,又教他们习武修炼。
又有专人定期送物品一类。
最后,他亲自上山,刚到门口处,就被一群娃娃围得走不动路。
这些孩子眨巴着一双双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
他脸色是一贯的严肃又冰冷,惹得孩子怕。
他深深看了眼这群孩子,闭眼,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沉声道:“你们要记着,救你们的人,是沉霜雪。”
一个孩子咬着手指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沉霜雪?”
其他孩子也开始念起来。
有个女娃还抱着臂膀瑟缩了一下,腼腆地笑道:“怎么这么冷啊。”
他指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成熟的人,道:“以后这里就叫天灵宗,你多携带着同伴们,日后可当宗主。天鉴地的人会在这帮扶几年,等你们能自力更生了,我的人便会撤走。”
被指之人点点头。
查天明没多话,转身便走了,有小娃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袍子,衣料却滑溜溜的,根本抓不牢。
经过此事,他心里对沉霜雪的印象再度改观。
却依然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界,素园。
沉霜雪想看看镜璃渊如何了,进了园,却见逾白恰好从殿门里踏出,见了她,便向这边踱过来。
“事情办完了?”逾白笑问道。
她点点头。
“那正好,我有事下界一趟,沉姑娘陪我同去?”他眯眼笑着。
一听又要下去,她微怨道:“我才刚上来。”
“你想留在素园陪妖皇吗?也好。”他垂眸思索片刻,“不过,等他醒来大概还需一些时日。”
沉霜雪摆手道:“也罢。逾白上仙要下中洲做什么?”
逾白道:“接齐阳观仙和花仙归位。”
她嘟囔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疑惑问道:“这两位是?”
“走吧,待我慢慢说来。”
逾白邀她乘云,她便同他一起下了天界。
“齐阳观仙,天界清流仙派仙君,那花仙名为花信铃,是他的爱徒。花仙曾犯下重罪,因仙君极力求情才保住性命。”
沉霜雪惊叹,“这仙君是对她有情的?”
逾白笑了,“这你可就没问对人了,天界其他人或许能知,我却看不出。不过,他曾与徒儿共同闭关七百年,也许这能称为,情?”
沉霜雪摇摇头。
逾白继续道:“她沉睡后,魂魄下凡历劫九世,每一世都生于不同的族类,被司命写好了本子,要么受情伤,要么遭背叛厌弃,不得善终的。”
“啊?怎能如此?”她眸光一暗,每一世都不快活,那何时是个头?
“齐阳观仙也一直同她作伴。她生做鸟雀,他便在窗沿给她撒一些饭食;她生做花草,他便给她烧个陶盆养起来,每日浇水。诸如此类。
“因此,他旷了仙职这好些年,再不回来当班,饶是他地位不凡,也要被清仙籍了。再者,她已是到了最后一世,两人应当归位了。”
“嗯。”沉霜雪颔首。
他们在中洲腹地江左一带按下云头,这里多山,许多宗门画地为界,皆是繁盛。
忽有一座山,山尖入云端,仙气飘渺。
山腰处,一座牌坊下,一个白衣女弟子正执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
那女子生得娇小,白裙也很合身,从上往下去,好像一朵清丽小巧的白莲。
“花仙这一世,倒是投生成了个人。”逾白笑着。
“那边是花信铃?”她问。
“是。”他回答,却忽然止住了云头,两人一云在空中停住,“等等。”
“怎么了?”沉霜雪疑惑道。
“究竟何为‘情’?这便是‘情’吗?”逾白忽地有些怔然。
她顺着逾白的目光望去,只见起风了,女子的衣裙飘舞,舞着舞着,她两脚离了地,整个人飘了起来,轻如鸿毛。
她有些惊慌,身形缓缓回旋着升到半空。
那山的一侧,忽而一道白衣人影飞身出来,与她在空中相遇,伸手接住了她。
两道人影在空中交叠。
男人出尘俊朗,两手环着女子的腰,眼里尽是深情,而那女子眼波温柔,带着些许无措。
沉霜雪打趣道:“这便是情了,上仙要认真观察,仔细学习一二,方能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