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其实也不是一个梦,应该说是一个连环梦。
我最开始梦见萧翊领着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在荡秋千。
秋千是那种很简陋的秋千;在一棵看起来有半米粗的古树上,用两根麻绳拧成的秋千绳,坐板只是块木板。
萧翊把孩子抱到秋千上,嘱咐孩子用力抓紧绳子,然后轻轻地摇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走过来,她梳着常见的螺髻,一脸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她应该就是萧翊的妻子。
他们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
我看到萧翊在水潭里奋力往前游,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全身的肌肉已经被冻得发紫。
他把那个人拖到岸上,我看到岸上已经躺了三个人;加上这个人,一共有四个人了。
他又一头扎进了水里,抱起一个人,那个人是李植。
他奋力往回游。
我终于看到,他是按远近救人的,先救的近处的人,又救的远处的。
他就快到岸了,结果一声撞击声。
他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奋力把李植甩到相隔不远岸上,然后任凭自己沉了下去……
我醒过来已经到了晚上,屋里隐约透着些月光,角落里则伸手不见五指;我抹了把眼泪,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思想的原因,居然真的感觉好多了。
我摸了摸头,感觉也没有那么烫了。
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一句:“夜已过半,平安无事。”
其实古代打更的时候不是只会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一句话的。
古时候把一夜分成五更,戌时是第一更,这时候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是第二更,这时候喊的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子时是第三更,这时候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丑时是第四更,“更深露重,天寒地冻”;寅时是第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打更人也不是像后世想的那样、报几更的时就打几下,他们全都是敲三下,然后喊那两句台词。
所以,他刚刚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现在应该是子时了。
我推开门,巡逻的人刚刚过去。
我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想去看李植,也想去看萧翊最后一眼。
李植现在还昏迷不醒,萧翊他……
萧翊他应该就在主厅那里——就是今早开会的那个位置。
从这边过去,势必会被值守哨所的哨兵看到……郭湛不许我下床,他说疾医说我好了才准我去看。
其实就是变相把我软禁了,我现在未必能走的出这个门。
可是我必须去看……万一那个人不是萧翊呢?
毕竟有之前韦仪的先例……萧翊壮得跟大力水手似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但……郭湛跟萧翊同僚三载,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脸站出来指责萧翊。
——这样和那些道德绑架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哪儿有资格指责他……我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呢……
我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本来松垮的发髻被我抓散了、都垂了下来。
风忽然猛烈地吹过来,头发纷纷往眼睛里钻,弄得我眼泪忽的就掉下来了。
我猛地给了自己胳膊一巴掌、紧接着又甩了脸一巴掌。
我使劲拧着自己的腿。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可是我什么却都做不了。
我第一次开始厌恶我自己。
如果我坚持跟李植说就好了,他肯定会多加小心,也许就酿不成惨剧了;若是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挣断绳子……
也许我当时气昏了头,不会制止萧翊,但,多半会追上去跟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