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盘踞在神殿中央,巨大的身躯占了神殿大半的空间,父君会低头用龙角碰碰他的脑袋,动作小心翼翼,蛮奇怪的试探,似乎不确定他这样的小不点究竟是不是自己生的究竟是不是活的。他摆脱蛋壳,扒着父君的鳞甲望向神殿一角,那儿有一些奇怪的人,他们看见他,用“小殿下”的称呼叫他,然后又是一些颇为惋惜的话。
寒奕轩记得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从那时开始,就知道自己和父君还是有些差别的,他是一条龙,然而不是应龙,父君那时倒对这点蛮不在乎,只是低头,用长长的鬃毛蹭蹭他,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盘成一张舒适的“床”,随他趴在自己身上,偶尔晴朗,会驼着他去庭院里晒晒太阳。
对于这样古老的神族来说,幻化成人形都需要几年的时光,即使寒奕轩天资不错,也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那三年里父君几乎片刻不离陪着他,也极少幻化成人形外出,那几年是寒奕轩这辈子和父君最亲密的时光,他在院落里的溪水边玩耍的时候,父君会盘在溪畔闭目养神,他会停下来用很长的时间比较他和父君在溪水中倒影的差别,除了瞳色,翅膀,其他倒是没什么,他和父君其他都生的差不多。
那段时间对寒奕轩来说是多美好的日子啊,他可以黏着父君,无论说什么,做了什么,父君也不会跟他这样一个小不点一般见识。
只是随着长大……
那些孩提时的包容似乎在父君那里尽数终结,他可以看到父君对他态度点点滴滴的变化,寒奕轩承认成长中的自己或许不符父君期许,但他还是觉得父君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他不过是不服伯父教导,驳了两句,父君竟然就可以大发雷霆修书一封让外祖父将他接走,而他在轩辕神殿住了那么久,那么漫长的时光,父君竟然可以狠心没来瞧他一眼。
他三百岁被送入轩辕神殿,每个黄昏,就在殿门拉着外祖父的手,询问他“外公外公,父君什么时候来看我?”
外祖父都会说,“等父君放下母亲,自然就会来见轩儿了。”
寒奕轩那时听不明白外祖父的话,母亲不是挂在神殿西南的墙壁上,母亲不是早就殁了,已经殁了的母亲,父君为什么还放不下?但他没有这么问,他那时候虽然只有外祖父腰际那么高,却已经能体会到些事情。
寒奕轩那时候就知道,外祖父和父君,母亲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布绢上抚琴的女人,他早死的娘亲,是父君心里的一道伤,也是外祖父不为他人所知的伤痛,往事如烟,她虽然已经死去,但对于父君和外祖父,或许她一直活在他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