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甩头,想从不愉快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别想那些了,别想了……
可心底那根刺还在作痛。
那年春节,他说公司有项目要赶工,我决定一个人回老家过年,乐不得躲开他好好清静几天。
上大学时尽管觉得专业课没什么意思,但也算蒙混过了关。直到真正当上会计后我才醒悟到我选错了职业。我讨厌枯燥的数字,缺乏耐心和细致。这份外企的工作竞争激烈,来之不易,头半年我干得兴致勃勃,可等工作熟练后便开始厌烦。近几个月,他反复唠叨要我去报考注册会计师。他的强硬态度就像是催化剂,把我对考试和对会计的反感情绪加倍地激发出来。我们越闹越僵。
我的票是半夜出发的那趟车。吃早饭时,他说今天不去公司,上午十点直接去客户那里,要待上一整天,弄不好还要加班到很晚。我说加就加呗,我又不是自己去不了车站。他说我争取赶回来送你。我说用不着,咱可不敢劳烦你这个大忙人。
我下班后先去稻香村给妈妈买了几样她喜欢吃的糕点。回到家煮了冻饺子。吃完后我从柜子里找出厚羽绒服、棉鞋、围巾、帽子、手套,还有给妈妈买的两件衣服。看看表还有不少时间,我决定先上网看一会儿再打包装箱。打开台式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体育新闻。我一边拨号上网,一边顺手关掉那个窗口,然后又关掉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烦人,他总是开这么多体育新闻窗口。最后我看到一个窗口上显示出他的邮箱的收件栏。平时我俩吵归吵、闹归闹,但彼此之间没有秘密,就连两个人的邮箱密码用的都是同一个。
我一眼瞥到徐玲玲的名字,在发信人一栏中,是黑体字的未读信件。
徐玲玲和我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一年级时我们针锋相对,后来只剩下冷漠。我们都把对方当成空气,谁也不理谁。可以说,她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像她那样独特的人。她一入学便明确表示她要找个有权有钱的北京人。用她的话说,第一次投胎没投好,那不怪她,因为投胎的随机性太大,而且她没有选择权,结婚是第二次投胎,是个改变命运的关头,这次她有了自主权,一定要拼力嫁个好人家。
入学不久的一个晚上,她把她的二次投胎理论铺开了揉碎了讲给我们听。她的口才不错,讲得头头是道。我们一屋子人全给震呆了。倒不是她的说法有多么新鲜,而是她在讲这些东西时坦然自若的神态,实在是前所未见。我们一帮坚信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同学缓过劲儿来后自然不买她的账,跟她争论,你有那心,那份努力,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可以过上好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指望靠嫁人来改变命运呢?她嗤之以鼻,你们不懂,嫁得好比自己干得好更合算,你得懂得如何合理有效地利用你的资源。她说从小她妈就告诉她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我们再次被震呆!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不是应该尽力掩藏吗?
四年间,她把聪明才智和时间精力都贡献给了钓金龟的伟大事业,兢兢业业、顽强不息。怎奈天不遂人意,她最终也没能找到个有愿望又有能力帮她在BJ找份儿好工作的人,更没找到个愿意把她供在家里享清福的金龟。毕业后她去了沈阳,好像嫁了。听说那个人家境不一般,还帮她在外贸公司找了份儿不错的工作。直到她走时我们也没弄清楚,她的理想有没有实现?她孜孜不倦奋斗了几年的事业算不算成功?
徐玲玲和周密同系同专业。每次周密来宿舍找我,只要碰上她在,她总会留下来和他聊一会儿,多半是说他们的作业、考试或课上的事。我不喜欢她这个电灯泡,但并没想过别的。直到有一次周密给我剥瓜子时,我才察觉出不对劲。他自己不吃瓜子,但喜欢用手剥出瓜子仁儿攒出一堆来给我吃。徐玲玲当时也在。她的眼睛瞟着周密,娇声媚气地说:“林樱,看你运气多好,找到周密这么好的男朋友,又聪明又帅气,还这么体贴。”我的心咯噔一下,她的话听着别扭,她瞟他时的眼神更令我反感。
我过后明确告诉周密,徐玲玲没安好心,离她远点。
他一脸不屑,“你想到哪儿去了?天天疑神疑鬼,好像我有多好,谁都跟你抢似的。同学间说说话都不行吗?”
“有她那样说话的吗?你看她说话时的口气和眼神,对劲吗?哪有女生当面夸男生又聪明又帅气的?你帅吗?就算你不是歪瓜劣枣,可离帅哥的距离怎么都不止八千里吧?你有没有自知之明啊?徐玲玲那么说不是挑逗是什么?”
他不再理我。
尽管我口气强硬,但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是不是反应过激。我知道自己闹起疑心病来不可理喻。我知道他不是徐玲玲感兴趣的那类人,但是,父亲的出轨给妈妈和我带来了太多痛苦,我特别害怕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徐玲玲为什么给周密发邮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赶紧把她的信打开。没有称呼。信写得很长。非常长。我吃惊不已,竟然还有人像我一样喜欢写长信,而这个人竟然是我最瞧不上眼的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