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可能跟她吵架。”

“你要是不想跟她说话，就不说。反正，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做。你的快乐最重要。”

我的眼泪流下来，他的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我的确想搬走，但找短期出租的房子谈何容易。更重要的是，一旦搬走，就意味着我与他父母的关系彻底破裂。我不想把事情做绝。思来想去，我决定留下来，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忍耐，而是换一种忍耐。

“我感觉这个婆媳关系就像是个沼泽地，我陷进去了，越挣扎陷得越深。”

“那你就不要再挣扎了。”

“好。那就不再挣扎了。”我说：“既然你们的母子关系不可能改变，她的观念和习惯不可能改变，我和你的关系不想改变，而我也不想委屈自己，那么我想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改变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怎么改变？”

“不再把我和她当成婆媳关系。我的很多痛苦都来自于对孝顺的纠结。如果我不再把她当成“妈”，而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莱斯利，就可以减少很多自责。尽管同住仍然会有矛盾和烦恼，但我无需再责怪自己不孝顺，无需再鄙视自己是个小心眼。那样的话，我的心里负担可以卸掉一大半。说不准可以把痛苦降低到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周密点点头，“换个角度也好。”

“你真的不在乎我不去孝顺婆婆？”

“婆媳能合得来当然最好了，要是合不来，谁也没办法。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勉强自己。”

我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周密又伸手摸我的额头，说：“还是有点低烧。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我摇摇头，“没胃口。只想喝点粥。”

周密拉着我的手，站起来，“那咱们赶快回家吧，你需要多休息。我给你熬粥。”

“别回去。你给我熬粥，她又该唠叨了。她最见不得你帮我做事。咱们找家粥铺吧。”

我们去了一家小店，要了清粥和几样小菜。尽管不像在家里吃的那么舒服，但有周密在身边，时不时讲些笑话给我听，心里还是暖暖的。

周密休了两周假，开车带他父母出去玩。既然我不再有当儿媳妇的义务，那么我自然不用跟他们去了。我乐不得一个人好好在家放松休息一下。碰上衣服大减价，我买了一些。回到家后，挑了几件扔到洗衣篮里，另外几件一时半会儿不会穿，就连同包装袋一起挂进了衣橱。

他们回来的第二个周六，我早上还没起床，就听到婆婆在厅里跟周密嚷嚷：“她那个败家子……一百多块钱的衣服一下子就买三件。”

我心里默默地说：标签上是一百多块一件，但减价后三件加起来还没有一百块。

她继续嚷嚷：“像她这样过日子，你挣多少钱都被她败光了。”

周密终于说话了，“妈，你就别担心了，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平时很少花钱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要你说。我亲眼看见的。一下子就买了三件！都是一百多块钱的。”

周密说：“就算她买也是用她自己的钱。你就别管了。”

“什么自己的钱？就她做助教那点钱够干啥？花的还不是咱家的钱？”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穿过墙，一字不漏地灌进我的耳朵里。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洗漱，然后拿着书包走到门口。拉开门时喊了一声：“周密，我去学校了。”没等他和婆婆反应过来，我已经溜出了家门。

没过一会儿，周密追了上来。“你别在意我妈怎么说你。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是她说的那样的人。她怎么说你都无所谓，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嗯。我知道。”

“你别往心里去。”

“嗯。没有。”

“真的没有？”他一脸担忧。

“没有。只是家里太吵了，我想躲出去。幸好我可以去办公室待着。”

“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把车开出来。咱们一起去你办公室。你想去别的地方也行。我想跟你在一起。”

看着他匆匆往回走，我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只是烦她太吵。仅此而已。我心里很满意现在的心态。碰上这样的事，如果搁在以前，我肯定会特别烦躁焦虑。现在，我只是把她当成路上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表演闹剧，而我只是避开吵闹而已。一个不相干的人。我怎么会把她对我的评价当回事？我很高兴我已经在心里成功地割断了我与她之间的那根纽带。那根传统道德规范中束缚儿媳孝顺婆婆的纽带。尽管我仍被暂时捆在那个房檐下，但我的心已经逃离了牢笼。

还有，我最近意识到其实我是应该感激她的。自从她成功地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后，我的世界除了她以外再无旁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强制性分散注意力，我已经好久没有对周密疑神疑鬼了。可以说，是新的痛强行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从而治愈了我多年的疑心病。尽管我不能肯定这个毛病是否根绝了，但至少我的思维不再走习惯性的老路，而且我知道这个毛病是可以治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