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挂着一轮蛾眉月,月光虽然微弱,但是好在天空万里无云,辽阔银河横贯天际,众星璀璨,也落得几分明亮。
一丝寒风吹过,呷了一口温的葡萄酒,王庸打了个哆嗦,好不惬意。
这等毫无污染的壮丽星海,后世也没有几个地方能够欣赏到。
王庸感慨说:“观云兄倒是寻了个好地方。此地虽无飞流三千尺,确有银河落九天啊。”
王景翼坐在王庸对面,说道:“王兄弟喜欢就好,我也只是随便选了个高地。王兄弟虽然没有弱冠,但是如今已经出仕,也该取个表字了,大家也方便称呼。”
王庸笑着说:“咱这种乡下人,也没长者取表字,这俗名倒是有一个,观云兄如果觉得我俩都姓王,不好称呼。不如这样,你也叫我二庸。我们乡里的乡党,都这么叫我。”
王景翼也是笑道:“也罢也罢,那就二庸吧。”
王庸把酒斟满,然后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说道:“观云兄今日前来,想必是问白天的调令之事?”
“我还想着怎么开口询问,二庸你已经看出来了。”
王景翼先是一愣,然后释怀的笑了起来,说道:
“确实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候调鹰扬军回去?沙、肃往返,有八百里,如今战事收尾在即,何不打完再调鹰扬军回去?非要调虎贲军来?等虎贲军来了,只怕战事都结束了。这不是空耗粮草和人力吗?”
王庸说道:“发命令时,张公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全歼了肃州的吐蕃主力,只知道我们取得了大捷。”
王景翼摇了摇头说:“这点我清楚,即便我们没有歼灭肃州的吐蕃主力,如此调遣,长距离换防,也不合理。这不像是张公的行事风格,张公行事,一向深谙兵法,这等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所以我想不通。”
王庸邀了一杯葡萄酒,笑着说:“所以啊,观云兄要跳脱出兵法的思维啊。确实张公行事,都有背后的道理。只是这次,不是兵法的道理。我斗胆请教观云兄一个问题啊,兵事,在一个国家中该处于怎样一个地位?”
王景翼说道:“孙子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当为首要。”
“嗯!对,也不对。”王庸说:“兵事,是国之大事。但是在兵事之上,却还有一件事情,更为重要,而此事左右兵事。”
王景翼疑惑地问:“何事?”
王庸前倾身体,微笑着说:“政治。”
王景翼微微皱眉头:“政治?二庸你的意思是,此次我被调回,其实是沙州政治博弈的结果?”
“嗯!聪明,观云兄一点就透。”
王庸赞扬说:
“兵事,是政治的延续。而且兵事,有且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政治服务。不为政治服务的刀兵,只能算作江湖械斗,算不得兵事。所以只要观云兄能够想清楚政治,那么兵事上不合理的地方,就都能解释了。”
王景翼眉头皱的更深了:“好像懂了一些,但是还请详解。”
“等一下。”
王庸起身,到一旁的旱柳树上,摘了好多柳树叶回来。然后坐下,先拿了六片柳叶,摆在桌面上,说道:
“观云兄,这六片柳叶,就代表沙州起义之初的五营一团。分别是张议潮的鹰扬营,阴公遂的熊飞营,索忠顗的虎贲营,李明振的豹韬营,康通信的龙骧营,还有洪辨大师的僧兵团。”
王景翼点了点头:“嗯,所以呢?”
王庸说道:“观云兄,你说这五营一团背后,代表着什么?”
“背后?”王景翼越听越疑惑了:“代表什么?”
“代表着沙州的局势。”王庸解释道:“张家,沙州排行第一的门阀,而这鹰扬营的背后,就是张家。观云兄,你是鹰扬营的将头,这点不用小弟我细说吧。”
王景翼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鹰扬营中全部都是张家子弟或者受过张家恩惠的佃户、护卫,招揽的义士豪杰。我自己都是受到张公知遇之恩,才当得这鹰扬营将头。却如二庸你所说。可这又代表什么呢?”
“代表着,沙州军队的组成,就是沙州政局的映射。其实不止鹰扬营,这五营一团,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沙州的势力。”
王庸把代表鹰扬营的柳树叶单独放了一个地方,随后拿起两片新的叶子解释说:
“这两片是熊飞营和虎贲营,代表了沙州本地的门阀士族,也各自代表了寿昌和敦煌两县。
寿昌县的门阀以阴家一家独大,所以阴公遂自己直接当了将头。
而敦煌县的门阀,除了顶级门阀的张家以外,其他的都是一般的门阀,所以他们只能联合组成了虎贲营,联合推举了索忠顗为将头。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征讨瓜州的时候,让索忠顗的虎贲营留守沙州,因为他们能更好的维稳沙州治所所在的敦煌县。”
听到此处,王景翼忽然感觉,心中有个锁子,忽然被打开了,一切渐渐清晰了起来。
王庸又拿起一片叶子说道:
“这是龙骧营,代表的是沙州的粟特商人。康通信自己就是粟特人,康通信家虽然只是粟特康家的远房,但是康通信背后站着的,却是沙州两大商业家族,安家和康家。
龙骧营的马匹,都是这些粟特商人从西域或者甘州买来的上等战马。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组建如此规模的具装骑兵。本地土豪可是没实力和能力买到这等规模的好马。”
“原来如此!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