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全身传来的凉意时,我控制不住地一抖。
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我早已出了一身的汗,甚至脸旁还有汗水顺着头发流到床单上。
心脏的疼痛轻了很多,我把手从胸脯移开,动作已轻松多了。这让我认识到,那只讨人厌的怪物已经松手了,准确的说,是暂时松手。它现在可还在我心里某处潜伏着,影响着我,并且等待着下一次有力的觉醒。
躺了一会,我才缓缓坐起来,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疼让我险些再向后跌回床上,紧接着就是持续而缠绵的头晕。
我不再动作,只是闭住眼睛,静静忍受着。这是每次发病后的余韵,我再清楚不过了。
许久,我的身体恢复了平静,我长舒一口气,拿起电话,却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是楼下花房打来的电话。
我回电话过去时,那头的人告诉说,花房要关一段时间,我寄养在店里的三角梅恐怕要没人照顾了,问我能不能把它接回来。
“要关门多长时间?”
“半个月。而且门帘窗帘都要关住,您的三角梅是见不到阳光的。”
“那我现在就去把它拿回来。麻烦了。”
“好的,一会见。”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不带它回来,它可能就半个月见不上太阳……那还是带回家养着比较好。
毕竟那株三角梅,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总是很没精神的样子,永远低垂着头,但也不枯萎凋谢。即使是送到花房寄养了,它也没有好多少,还是一副灵魂被抽干的样子……
当初,我和林又把它那种状态叫做“昏睡”。
而我之所以把它寄养在花房,也是因为林又……我怕我睹物思人。那样沉痛喧嚣的情绪,我再也不想回忆一遍了。
从花房抱出三角梅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径打车去了南郊的墓地。
林又在二号地,那是墓碑最多的一片地。远远望过去,那些碑几乎是一个挤着一个,总觉得在它们下方长眠的人们,也会觉得难以安息。
即使许久没有来过,我也轻车熟路地走进二号地,在一群墓碑中穿梭,最后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墓。
我望着那块周围满是杂草和野花的石头,心里一时有些悲凉。
这一看就是许久不曾有人来看望过他了,这墓碑,竟然如此荒芜。
我轻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三角梅放在他的碑前,然后一株一株地,一根一根地,把周围碍眼的花草拔掉。
“林又啊,我有时还会梦到和你一起抗抑的日子,醒来之后,恍然发觉,原来你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林又,你离开了这里之后,去了哪里呢?你过得好吗?你……有后悔吗?”
我一边对着墓碑上照片里的他说话,一边孜孜不倦地拔着杂草。
少年在相片里笑得格外灿烂。
当然灿烂了,这可是他在决定离开的那天早上自己拍下的遗照呢。
后来,我就将它贴到墓碑上,圆了他的愿。
但为什么我却觉得,他其实,是在哭呢。
他一直都是这样,以笑的方式哭,以死亡为目的活着。心里哭得越狠,表面上笑得越狂。撕心裂肺的笑容底下,没人知道藏着一个怎样痛苦的世界。
呵,微笑抑郁症,多可怕的东西。
“林又啊,你活着的时候,很累吧?”
“说什么一起活下去,一起去看海看雪山,老了以后一起种花喝茶……你个骗子!”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活得有多狼狈,多痛苦吗?你走了,我就孤独了,没人可以理解我了,我差点就熬不下去了。”
我顿了顿,努力想把眼泪收回眼眶里。
“我虽然怨你,但有时候也觉得羡慕……大概对咱们来说,这样的结局也是一种解脱吧。”
“也是,咱们这样的小孩,但凡能有一点办法,谁会选择结束生命呢?”
我自嘲地笑起来,然后自顾自地摇摇头,把手里满满一把杂草扔到旁边的空地上,然后把我的三角梅又往前推了推。
我想让它离他近一点。
“你一个人躺在黑乎乎的地下,没有光,没有风,没有我,你会不会怕?”
“你想我吗?”
“我好想你啊……”
我看着墓碑上少年圆圆的脸,不知何时,已然泣不成声。
林又啊,陪着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的少年,他一直在鼓励我,想方设法让我活着,怎么就偏偏忘了也鼓励鼓励自己呢?
有的人帮助你解开了无数心结,可他自己心里全是死结。
“你总是用笑容伪装自己,连我都以为你的症状比我轻多了,到最后才发现,你才是病得最痛最惨的那个……连我都骗,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