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扁桃花和金露梅开的正艳。
马儿在草甸上互相追逐,连田鼠都懒洋洋的趴在洞口,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万物生长,似乎一切都在热烈、向阳。
但,人间的离别往往有所不同。
它的色调是阴冷的、感知是痛苦的,它像一场暴烈的雨淋在了身上,让人觉得难受。
阿布古达带着萧绿珠骑在马背上,正在告别最后一个阿列部的族人。碧绿的草甸,洁白的帐篷,温暖的阳光,只是……人们的情绪却显得十分阴霾。
那女子正是从索泰部被营救回来的十人之一,两月里经历了不少的苦难,此时看着绿珠两人显得依依不舍,也十分担心的道:“那汉地那么大,你们去哪里能找到宝珠?”
“有多大,能有阿列部的草场大么?我能找到藏在草甸后面的小马驹!”自小生长在阿列部的绿珠对汉地没有概念,但她天性却显得乐观,同时也显得执拗。
阿布古达没有回应那女人的话,只是对她说:“老熊是我多年的朋友,为人憨直,是个有担当的草原汉子。你们好好生活……”
女人点点头,泪水却再也止不住的喷涌出来。
阿布古达动用了自己多年积累下的关系,将阿列部的女人们一一托付安置。这一路上她已见了多次的离别,而她也清楚自己是最后一个,之后阿布古达和绿珠即将前往汉地。
自今日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所谓的阿列部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先后两个契丹部族被灭,鲜血浸润了草场。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契丹们,这样血腥的冲突也已是让部族内沸沸扬扬。何大何部的族长暴跳如雷,扬言必定要分尸了凶手。
而紧接着,一个消息便开始在草原流传,灭掉索泰部的人乃是阿列部的阿布古达,而他是为了寻回自己心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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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萧宝珠的女子在清晨悠悠醒来,似乎浑身都没了力气。
她此时仍旧是被捆着,只不过从原来“倒撺四蹄”变成了被捆在桌角。
这一夜她就倚在一根硌人的木棍上,手脚都被捆紧,半睡半醒,听着躺在床上那个汉人打呼。此时便是大腿都有些麻痹、浑身难受的厉害。
在阿列部被突袭的那天,为了保护藏起来的妹妹,她主动引开了追兵。过程中,她用小刀刮了眉毛,用姜汁混着黄花汁把皮肤染得蜡黄,故意用墨汁将脸上点满了麻子,还弄了一颗看起来似模似样的黑痘。
许是画的过于逼真,追兵们没把她和阿列部“最美的天鹅”联系起来,只将她和其他姿色一般的阿列部女子卖往了汉地。
而在李昭买下她的那天,萧宝珠本打算联合其他奴隶一起逃跑的,她们甚至还定了个计划。
虽然在李昭听来,所谓的计划和“把大象装进冰箱”一样漏洞百出。可事实上,确实是李昭的出现影响了计划的开展。
故而,在昨天晚上,萧宝珠打算打晕李昭,然后逃出李宅去寻找其他姊妹。
只可惜,这么做唯二的结果就是李昭头破血流,自己也险些像牲口一样被倒着捆绑一夜。
在听说李昭打算打晕或给她灌麻药后,萧宝珠终于感到了害怕,赶忙向李昭告饶。
夜里,双方就:萧宝珠不再逃跑、双方互不再对对方施加更严苛的措施达成了一致。
但,对于给萧宝珠松绑一事,双方只是充分交换了意见。最终的结果上,只是让萧宝珠换了个被捆绑的姿势。
李昭完全没有给她彻底松绑的打算,毕竟这丑女人现在看起来仍然危险的紧。李昭可不想培养那种所谓的“绅士风度”。
夜尽天明,李昭揉着脑袋起床,自去屋外打了水用手巾擦了擦脸,在萧宝珠的注视下自己换了衣服。
直到这时,李昭才忽然对萧宝珠来了些兴趣,问道:“你的汉话是谁教你的?”
萧宝珠撇开了头,但想到自己现在受这个汉人摆布,只好不情不愿的道:“阿布……”
阿布?她娘或者她爹?类似现在汉人喊爸爸叫“阿耶”?
李昭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立时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萧宝珠小声恳求道:“能不能,把我放开?这么捆着太难受……我保证!不会再打你,也不会逃跑!”
信你个鬼!
李昭不为所动,打算自去院中练练长“铩”,偏偏这时李世谟的声音却在外面传了进来,似乎是在和仆役询问李昭是否已起床。
李昭看了眼屋子,微微叹了口气,怕那李世谟再就着眼前场景胡思乱想,于是给萧宝珠解开了绳索,对她道:“一会儿在一旁站着,不准乱动。先看看你的表现,我会再决定怎么安置你。”
萧宝珠揉着手腕,轻轻按了按鼻头上的黑痘,忙不迭的点头,看的李昭一阵反胃。
唉,李世谟买了四个侍女各个都算得上秀色可餐,自己怎么就只能买回来这么个货色?
早知道也挑个漂亮点的,到时候无非拔鸟无情,这种事也未必多困难……李昭难得开始反思。
李世谟在门外与李昭打了个招呼,很快被李昭让进了屋子。他看了看萧宝珠,视线又往床铺的位置瞥了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后他让萧宝珠去门外等着,自要与李昭说话。李昭倒是有些怕萧宝珠闹出新的风波,可眼见李世谟是有正事,也只得应允。
等房门关闭,李世谟对李昭道:“贤弟,昨天某父亲与陛下及一众重臣商谈许久,至夜里方回……”
“哦?”李昭略感诧异,他本以为杨广召见李景只是为了嘉奖慰劳,难不成昨天他们还讨论些其他事?而李世谟此时要说的事,与自己也有关系?
李世谟神秘兮兮的道:“贤弟,再有十日,某等便要去左翊卫点卯。这不重要,关键是,你我兄弟大展身手的时机要到了!”
李昭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李世谟却依旧兴奋道:“父亲与许国公打了招呼,某在左翊卫虽属内军,但会被调入外军掌兵兼任兵曹参军,统一旅之众共百人。而你作为队正就在某之旅下,统兵五十人。”
李昭稍稍松了口气,顶头上司和自己有关系这是好事,县官不如现管,万一给自己安排个难相与的上级是挺麻烦的。
但李世谟的话却未说完,他兴奋道:“你我将为左翊卫前部,而且征辽首战必是渡辽水、攻辽东城。你我二人都参与过武历逻之战,某父亲说,很可能会让某部作为大军先锋!贤弟,建功立业的机会要到了!”
日!李昭往窗外看了看,只觉得乌云蔽日。
旋即,李世谟又与他聊了聊今天下午的饮宴和其他一些杂事,可李昭却一时没了心情。
当大军先锋?那还怎么摸鱼?不摸鱼的话,怎么保命?连历史教科书上都写的清楚:三征高句丽都以失败告终。自己只是个小小队正,能活得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