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

真的会死。

在幻想乡翻云覆雨，超然物外的妖怪贤者，心中第一次浮现了深深的无力感。

操纵境界的能力已经完全无用，心象世界的法则完全封锁了她对境界存在的感知，无论是操纵境界，让这个世界的根基崩坏，还是打开隙间逃走，都已经不可能。多年积累的一身雄厚妖力虽然还能使用，如果要释放法术战斗，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姑且不论头顶星空当中，那些将宛如实质的铁血杀伐气息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存在，地面上的无尽军团，已经不是她能够抗衡的了。

士兵手中看似不起眼的激光枪，在这个世界法则的加持之下，每一枪都具备了伤到大妖怪级别的威力，而那些移动要塞般的超重型战车，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钢铁堡垒，将她衬托的那么渺小。四面皆敌，在这整个世界散发的敌意面前，她八云紫，与脚下沙海中的一粒沙子，丝毫无异。

我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可怕怪物啊!

尽管就在刚才，八云紫非常确定，名为高璟的存在已经在她的操控之下，被强行送往了生死境界的彼方，生命确实从他的躯壳中流失殆尽，但是现在，本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东西，换了一身行头，居然再次出现在自己身边，还展示出了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骇人实力。

“今天……就是我的终焉了吗?”朱唇轻启，两行泪无声地从无瑕白玉般的面容上滑下，无声无息地被脚下滚热的沙海吞噬。

操纵境界的大妖怪，此刻的柔弱无助，与17岁的少女一般无二。

据说人临死之前闪过的走马灯，是在拼尽全力，从此生的经验当中寻求逃脱死亡的办法，而八云紫此时已经接受了必死无疑的的局面，放弃了挣扎，心中留下的，只有在幻想乡中度过的点点滴滴。

无人问津的神社和爱钱的红白巫女。

妖怪山雄奇壮丽的风景。

魔法森林的幽阴深邃。

迷途竹林的神秘莫测。

雾之湖边的清爽湖风。

人间之里的烟火气息。

自己的式神和式神的式神的笑容。

一切最终定格在百余年前，向龙神宣誓，博丽大结界张开的耀眼光芒。

后悔吗?

后悔。他的内心满目疮痍残缺不全，也许幻想乡真的能成为他的归宿，自己却不由分说的要了他的命。现在自己的性命落入他人股掌之间，也是咎由自取。

害怕吗?

害怕。所有人都恐惧于死后的未知，就算是操纵境界的大妖怪也不例外。

绝望吗?不甘吗?

不尽然。与其说这是不甘心葬身此地的愤恨，倒不如说此刻心中更多的东西，是对幻想乡难以割舍的眷恋吧。

果然这还是我最放不下的东西啊。八云紫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更多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终焉的来临。

下一秒。

充盈在这世界之间的铁血气息如轻烟一般随风而逝，瞄准了八云紫的无数道杀气也随之而散。

“你感受到了吧。”

高璟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过，这次的声音失去了神采，显得疲惫而空洞，还散发着无法掩盖的悲哀。

“临死之前的感觉，我已经完整无误的传达给你了。这就算是我对你的报复吧。”

“我知道你击杀我是为了幻想乡的安全，不得不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

“对不起。别哭了。”

高璟的声音空洞而渺远，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哀伤，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安心和信任。他把激光枪背到身后，撕开随身的急救包，拆开一包纱布，伸手拭去八云紫脸上的泪水。

不知何时，身边的异象已经消散，二人重新回到了高璟的卧室里，高璟的装束换回了一直穿着的军官服，依旧用那块纱布为八云紫擦拭着泪水。八云紫的隙间也消失不见，原本隐藏在隙间之中的拖地裙摆展现在了高璟面前，颜色也是和上衣一样的粉白色，缀着可爱的荷叶边。

他的手好温暖……他讲话的声音也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高璟继续用空洞而疲惫的语调自顾自的诉说着，也不在意眼前人有没有听他讲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追随我而死的战士们的灵魂不会就此消散，只要愿意继续与我并肩作战，他们就会重生在我的心象世界当中，而我的佩剑和手枪，成为了保持与他们联系的纽带。”

“三十六亿四千七百二十一万五千二百零五个鲜活炽热的灵魂，我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只有我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曾经的生活。在被我消灭了战争，缔造了永恒的和平的世界之中，人们只会记得，曾经发生过非常残酷的战争，曾经有无数的人被战争吞没。但是会有人去记住被战争撕碎的每一个人吗?没有。没有……”

“我不能放下与他们的羁绊，因为只要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