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焚灭银河，燃尽宇宙的无尽战火。

铺天盖地而来，要将整个人类种族就此焚烧殆尽的灵魂之火。

这是高璟在陷入沉睡之后，在潜意识深处的梦境中看到的东西。

他已然一败涂地。

永远佩戴在腰间的两件武器，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如臂使指般调动的灵能法术，此刻也已不听使唤，自己的旗舰，早已在这火海之中化为灰烬，就连不离不弃的军团战士，也在献上了自己最后的忠诚，打出了最后一次射击，进行了最后一轮近战之后，形神俱灭。

面对汹涌而来的滚滚火海，此时的高璟，只不过是一个赤手空拳，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而已。

但是他并没有退缩。

目光依旧凝炼，气势丝毫不减，就算站在火海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他也丝毫没有流露出畏怯与退缩。

“来啊！即使我的种族已经荡然无存，即使我的军队已经全部覆灭，即使我自己也要沦为你们最后的牺牲品！”

“你们也永远别想剥夺我的骄傲和荣誉！那份身为人类，身为征服者，身为守护者的荣耀！”

“来啊！我就站在这里！！”

下一秒，眼前的异象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高璟发现，他正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眼前是自己熟悉的摆设。

房间里的大灯开着，慧音老师此时正坐在他的床上，似乎也是刚刚睡醒，而藤原妹红正提着一壶热水出现在房间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刚刚下楼去烧热水了。至于他的随身武器，此时被挂在床头的挂钩上，触手可及。

两人都在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坐在地板上发呆的高璟。

好像他刚刚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良久，还是高璟先打破了沉默。

“我睡了多久？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哦不，现在是永夜异变，天没有亮。你刚刚还好好的躺在地板上，突然用很狰狞的语气在大吼大叫，喊什么‘来吧’，‘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和妹红都被你吓坏了。”

慧音老师的声音，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

————

妹红和慧音老师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高璟才知道，昨天晚上他昏迷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慧音老师确实苏醒了过来，但是灵魂险些被吞噬的痛苦，让她变得非常虚弱，基本上丧失了自己行走的能力，而昏迷不醒的高璟，自然也已经不可能再回家睡觉了。

多亏了藤原妹红，他们两人才不至于睡在露天。尽管依靠后天的学习，得到了一身连大妖怪都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本事，但是妹红的肉体，因为不死药的缘故，永远定格在了十三四岁的状态，将一名成年女性和一名体重较大，身上还携带了两件非常沉重的武器的成年男性搬上二楼，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

让高璟睡在地板上，还真不是妹红厚此薄彼，她只是真的搬不动了。

“……所以，这应该是驱魔仪式留给我的一些后遗症，那些恶魔永远是这个德行，正面对抗时无法取得胜利，就在对手的灵魂当中传播腐化，留下诅咒，最终使其精神崩溃，沦为新的受害者和奴仆。”

下楼搬了一张凳子，高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妹红和慧音老师并肩坐在他的床上，静静的听他讲述自己看到的东西。

“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应该不仅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多半是那些恶魔留在我灵魂当中的一些幻象，它们以为让我看到身死兵败族亡的场面，就能将我彻底压垮，不过这帮见不得光的耗子，还是低估了我精神的坚韧程度。”

“有什么压力就说出来，你至少还有我。”说话的是妹红，尽管和面前的人认识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她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个可以性命相托，值得信赖的人物，她不愿意看到他也在永恒的折磨当中，孤身一人面对。

不是说好不死的可悲生物需要珍惜自己遇到的同类，互相陪伴的吗？

“我应该是在最后时刻，无意识之中把我在幻象中说的话给喊出来了，而且是很大声的了喊出来，要是吓到了你们，我只能说声抱歉。”

“至于什么帮我背负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去说了，那些东西，只有我能对付的了，你们，还不够格。”当谈到自己的生死大敌和最为黑暗恐怖的战斗记忆，高璟的语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决绝。

“就我所知，蓬莱药让人不死的本质，是让人类的灵体不灭，就算肉体被彻底毁灭，只要灵魂存在，就能在任何一个自己希望的地点复活，但是灵魂被那些东西污染的话，哪怕是不死的生物，也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不可能让你去冒这种风险。”看着妹红的眼睛，高璟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的告诫。

他也不希望因此丧失自己来之不易的朋友。

转头看向慧音老师，高璟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要是我知道会闹成现在这种样子，早知道我就在村子外面露营，不回来睡觉了……差点把慧音老师的灵魂给弄坏了，都是我的错……”

“其实，要道歉的是我。”

“符卡战我已经输了，按照约定，我应该让高老板你回村子里去的，都怪我太认死理了，才会直接去吞噬你的历史……”

高璟打断了慧音老师的自责。

“所以，除了那些最为黑暗沉重，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东西，还有些别的东西，慧音老师你都看到了吧。”

“就我所知，白泽是只有贤明君主出世时，才会降世的神兽，辅佐这位君王治理天下。”

“我的所作所为，可还够格？”

“……够了。”

“这就行了，我是不可能与人类这个种族为敌的。”

“所以我必须更加真诚的向你道歉了，准确的说，我都不知道应该叫你高老板，还是叫你别的什么了。”

慧音老师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高璟面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直视他的眼睛。

“对不起，昨晚的事情多有唐突，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用得上的地方，直接来寺子屋找我就行了。”

“之前该怎么叫就还怎么叫吧，那些都是过去的东西了……所以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当然不行！你坚持要闯进人里的惩罚还没给你！”

话音刚落，慧音老师就用力向后一仰头——

然后高璟的脑壳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幻想乡中最可怕的钝器——慧音老师的头槌！

“哎哟！”

她不愧是私塾的老师，果然还是这么认死理啊……

这是高璟再次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飘过的最后一点东西。

然后，他就连人带椅子，扑通一下，朝后摔倒在卧室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