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下来，绵月姐妹已经和永远亭的诸位居民混的非常熟络，也不再那么抗拒地面上的生活了。

稀里糊涂的丢光了部下，挨了一顿好打，又被当场敲晕，浑浑噩噩的被丢给了永琳寄养，如果给她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她们宁可继续在那间禁闭室里孤独终老，也不会和地面产生哪怕是一个指头的交集。

毕竟，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活着，在那里死亡，这就是罪孽。

不可饶恕的罪孽。

好消息是无论如何，绵月姐妹总算是能再次见到阔别已久的永琳了。这多少减少了一些抗拒的情绪。就算再怎么厌恶地上的生活环境，能和师匠久别重逢终究是一件好事。

虽说月都官方的宣传口径早就把永琳定义成了需要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可耻叛徒，两姐妹也免不了逢场作戏，但是在内心最深处，她们对永琳的感情，依然只有最深沉的崇敬和憧憬。

外面淅沥沥的飘着小雨，茶炉上的小壶发出了轻柔的咕嘟声，久别相见，自然有无数的心里话需要倾诉。寒暄过后，话题从天气聊到生活，从菜色聊到睡眠质量，不知怎么的居然又歪到了刚刚结束不久的第二次月面战争，和那个身份神秘的月面远征军统帅了。

“师匠认识他吗？”丰姬一脸好奇。

“就是那个带兵打上月面的家伙。”依姬撅着小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服气。“再给我一百年时间历练我就不会输给他了……”

“我的扇子都被他收走了。”

“还有我的天丛云，咿呀呀呀——再给我一百年，剑法和兵法就都不会输给他了！”依姬一脸沮丧的撕扯着自己的刘海，全然忘记了就是眼前的银发丽人教导过自己，为将者必须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亲手满上了绵月姐妹面前的茶杯，永琳的微笑似乎万年不变。

“你们打的很好了，为师其实也是他的手下败将呢。”

“哈——？”无视了永琳温柔的摸头，两姐妹几乎同时发出了响亮的悲鸣。

————

安顿下来之后的最初几天，两姐妹还有些恐惧所谓“污秽”的存在，生怕自己遭到了污染，轻则折损寿命，重则丧失月人的身份认同。只不过一个星期过去，又是一个月过去，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至少体感没什么问题，吃得饱睡得香，也没觉得自己要少活十年的样子。

家是肯定回不去了，虽说在永远亭借住的日子相当舒心，平日里也无人监视，但是两姐妹就是提不起半点逃跑的心思。姑且不论逃回去之后，月都会对私自前往地上的月之民施加怎样的重刑，光是挨的那一顿好打，就足以让她们的灵魂颤栗不止，彻底死了逃跑的心思。

更何况，永远亭的另外几名居民也让这段姑且算是外出散心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辉夜和铃仙一号大兔子——早在永琳依然是月都的帝国柱石之时，就已经和绵月姐妹非常熟络了。平日里说说话，辉夜再拿出自己收藏的不少好玩的东西——多半是香霖堂淘来的外界电子游戏——几个人玩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还有那只自称“仆人与侍从”的地上兔子和她的兔妖部众们，那也是相当有趣的。在她的亲手操作之下，只要稍不留神，永远亭的内部就会多出各式各样的陷阱与机关，要么是走道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陷坑，要么就是洗完澡换好衣服之后兜头浇下的一盆凉水——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会让人非常的狼狈，以至于受害者会立刻成为围观者的笑柄，乐上好几天时间。

依姬对此的态度是嗤之以鼻，称之为“无聊的玩笑。”而丰姬似乎对这些好玩的恶作剧很感兴趣，根据铃仙二号悄悄流传，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丰姬的身边有个随身小本本，一旦发现了花样翻新的整人把戏，她就会立刻在小本本上记两笔，等待付诸实践的一天。

一般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玩意儿都是冲着倒霉的铃仙一号去的，不过有时候，受害者的愤怒会让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上兔子吓得屁滚尿流，顺便让晚饭加个菜，从绵月姐妹入住永远亭以来，晚饭的菜色似乎一直都是万年不变的月光团子。不过，当永琳某天上午一不小心踩进了她的药房门口的一个陷阱时，晚饭的菜色就多出了三四口火锅。

“火锅？”绵月姐妹很好奇。“平常晚上不都是吃团子的吗？”

“兔锅哦。”师匠的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只不过谁也没有看到正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地上兔子，也没人知道当天下午，她是怎么被暴怒的永琳直接拎着耳朵从地上提溜起来好一顿数落的。永琳的那个微笑在她看来简直能杀兔，一丝目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她的藏身处扫过，扫的她脊梁发麻，当即打了个哆嗦。

之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在坑到一次永琳之后，地上兔子的恶作剧会消停小半个月，然后平日里不苟言笑，将陷阱斥责为“孩子把戏”的依姬就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

“因幡。”

“哈欠——是谁啊半夜居然来叫醒我？啊！居然是是是……是丰姬大人！”

兔子是夜行动物，半夜里精力充沛到完全有能力起来拆家，但是前几天吃了永琳一吓，地上兔头子这几天显然有些睡眠不足，当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就被眼前的来客吓了一跳。

“嘘。”

只披着粉色条纹睡衣的丰姬做出了这辈子自认为最灿烂的微笑，把右手食指挡在了兔子的三瓣嘴前面。毕竟，这可能是她找到的最好玩的事情了。

“我只是觉得挖陷阱很好玩，想学两手，和自己的妹妹玩玩这个。”

“哦那没事了敢情你不是来把我做成兔锅的啊那好。挖陷阱坑人我可在行。”兔子左手把丰姬的手指推开，右手攥成拳头用力往腰间一收，一脸得瑟。

“跟我来吧，就凭依姬大人那个闷葫芦的性子，我只要稍微教你两招你就能和她好好玩玩了。”兔子行走的速度意外的快，但是她在木地板上行走时，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永远要保持隐蔽！如果被发现了作战意图，整人？那还整个毛儿——根本整不到啊。”

“那就是要保持安静吗？”

“不只是行动时保持安静，还必须装的若无其事，必须把自己的意图隐藏好，平时生活当中不能流露出来，要不然对手看出来了，那就也整不成了。”

“好了我们到了。”

说话间，兔子就把丰姬带到了通往道场的土路上——依姬会早早起床练剑，虽然在二次月战之后她失去了自己的天丛云，换了一把普通的刀剑，依然每日不辍。

“第二课，观察你的对手，了解你的对手，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整她。”

“嗯哼？”

“丰姬大人你个做姐姐的天天陪在依姬大人身边，还不了解你妹妹的生活习惯？我这只陌生兔子观察了这些天，都发现了一些东西了——她每天都要起床练剑，必定会走这条路往道场上去。”地上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了一根草根，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挖陷阱了？”

“我可以友情赞助一把铲子，再赞助一套木头格栅用来盖住陷阱口。”如同变魔术一般，地上兔子咧着三瓣嘴，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掏出来了几件挖陷阱必备的工具。

“好了挖完了——第三课，伪装！不光是要伪装好陷阱，还要伪装好我们的藏身处！先把地上的浮土扫掉，处理好脚印，盖上新土，没错就像我这样。然后你不会希望错过一场好戏吧？找个合适的草丛躲起来，再像这样，对，编个草帽，趴好，等到明天白天就等着看依姬大人掉坑里吧。放心，永远亭周边没有蚊子的，夜里也不冷。”

次日早晨。

“呀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谁在这里挖的陷阱！”

“丰姐你怎么就——这是小孩子把戏啊！真无聊！我不理你了！”

“诶呀？小依你别这样，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啦，姐姐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有好吃的？什么好吃的？”

“橘皮糖啦，听这里的铃仙兔子说，是她从人里的‘老军小吃店’带来的配方呢。”

…………

————

感谢永琳开发的新药物，只需要吃上两粒，就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全隔绝污秽的侵染，两姐妹总算是获得了走出永远亭，去探索迷途竹林和竹林外更大的幻想乡的机会。

“哎呀，下雨了！丰姐你带伞了吗？”

“我也没有！快跑啊！”

“快回竹林！”

一阵笑闹伴着一阵雨声，两姐妹终于在一棵粗壮的大竹子下歇住了脚。

“丰姐你帽子湿透了啦。”

“小依你的鞋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