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在燃烧，农田在燃烧，庄稼在燃烧，粮囤在燃烧，兔子在燃烧。

就连自己的爹娘……

也在燃烧。

“啊！！！”

白大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脑瓜子差点碰在上铺的床板上。梦魇中的场面依然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他仍然能依稀看到，那席卷了整个村子的大火——

昏昏沉沉之中，白大贵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穿着簇新的陷阵甲，披挂着闪亮的刀剑衣锦还乡。他梦见整个村子里所有的房子全都修葺一新，家家户户的后院里竖着几个满当当的粮囤。他梦见大家的脸上少了许多菜色，他梦见自己打跑了下乡征税的恶吏，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在村口迎接他。他站的跟战俘营里的旗杆一样比值，自豪的对着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爹娘大声宣布：

“爹！娘！我白大贵现在读书识字了，是文化人了！”

然后他们就来了，带头的赫然就是那个活吃人心，第一个被揪出去枪毙的胡千总。

“一帮泥腿子，还想抗捐翻身？”然后他带来的那些亲兵们就开始四处杀人放火了。

白大贵还想继续战斗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成了铜浇铁铸的一般，任凭自己使出多大的力量，都使唤不动自己的一根指头。他想拔刀出鞘，那把单刀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瞬间锈成了一坨暗红色的渣滓。他眼睁睁看着胡千总的腰刀劈开了自己的胸膛，身上的陷阵甲却化成了灰土……

环顾四周，肩膀随着大喘气的节奏而上下耸动着，白大贵勉勉强强的驱散了自己的不安——还好，自己还在玄武之泽战俘营065囚室的铺上，身边除了自己的呼哧呼哧喘气声，就只有室友们打的震天响的呼噜声了。

“睡不着了，出去坐会吧。”虽然明知道战俘营夜里实行宵禁，但是白大贵还是打算冒着让整个囚室的弟兄陪着自己一起跑圈的风险，坐到战俘营门口的走廊上看看星星，吹吹夜风，让依旧有些混沌的脑子彻彻底底的平静下来。

“反正明天要开运动会了，训导官也说了不会查寝，没事的。”

蹑手蹑脚的翻下了床，悄悄的把房门打开了一半，白大贵就在半开的门对面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训——训导……”

“嘘！噤声！”

白大贵差点和等在门口的猪之助撞了个满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猪训导官就把一根手指挡在了他的嘴巴前面，小声提醒他不要吵醒了室友们。

“做噩梦了？我听到你的惊叫声了。”

白大贵看着训导官的笑容，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坐吧，坐门口台阶上，我和你好好聊聊——毕竟疏导战俘的心理也是我们的职责。抽烟吗？我的私人配给。”

战俘营不禁烟，战俘们却没机会满足烟瘾了。虽然口粮和生活物资配给和月面远征军现役士兵完全一致，但是战俘们却休想拿到半根烟——出于健康和管理因素，战俘营当局不希望战俘们一起窝在囚室里吸烟，把房间里弄得乌烟瘴气，更不希望战俘们在放风的时候聚众吸烟，借机秘密串联。虽说苦了一些老烟枪，倒是确实减少了不少的麻烦。

“不会抽。”

“你不抽我抽——月面远征军从统帅到参谋长再到我这样的大头兵，全都是老烟枪了。”猪之助一只手拿打火机，另一只手护住火焰不致被夜风吹灭。“也不给我们配发个防风的。”

两个人就默默的坐在065门口的台阶上。

一根烟抽了一大半，感觉到白大贵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平复了，猪之助呸的一下吐掉了嘴里的烟头，一脚踩灭。

“梦到什么了？”语气当中的关心，一如既往的不似作伪，相处下来，训导官们和战俘早已经融为一体。天天一个锅里搅稀稠，教战俘们读书识字，再加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训导官们早已经成为了战俘们最好的老大哥。

“家没了，被狗官烧了。我身上的陷阵甲和手里的刀剑，全都变成了飞灰，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挨杀。”

“还有呢？”

“还有……记不清了，然后就醒了。”

“再想想呢？”

“好像……有有有，我好像看到了身上的飞灰变成了另一身铠甲的形状，手里的铁锈也凝聚成了一把兵刃，但是剩下的我真没看清，就醒了。”

连说带比划，白大贵终于把自己的梦境描述了个七七八八，猪之助连蒙带猜才搞清楚，他先是穿着月都亲兵军将的陷阵甲衣锦还乡，遭了浩劫之后，身上的装备好像变成了防弹甲和激光枪。

“……”

“训导官，你是文化人，就帮我拆解拆解这个梦吧。”

“没什么，我知道你在担心弟兄们留在月都的亲人——不要胡思乱想了，参谋长拦截了月都的一些通讯，他们似乎在掩盖战败的实情，你们的家人已经被当成英雄的亲属来对待了。”

明知这个梦当中的象征意义，猪之助轻描淡写的把白大贵劝回了床上。

“早点休息吧，明天你不是要参加射击比赛的么？”

“我抽支烟再走，你就别陪我熬了。”

————

第二天。

发生在白大贵身上的小小插曲，终究没能影响到战俘营里洋溢的喜庆气氛——万众瞩目的战俘营奥运会，在战俘营指挥人员，看守，训导官和月之民与兔子战俘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要召开了。

月面远征军的参谋长向上级打报告要来了体育器材，战俘们提供的劳动力修好了各种体育设施，放下了武器的看守们充当裁判，就连训导官们也饶有兴致的加入了运动员的行列。整个玄武之泽战俘营似乎把这场奥运会当成了一场盛大的节日祭典来操办——体育场的旁边甚至排满了兜售各种花生瓜子零食饮料的小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不出意料，热辣辣的氛围甚至感染了前来取材的天狗记者——废话，这座坐落在妖怪山山麓不远处的战俘营，直到现在才开放外人进入参观，而且还是运动会这样的大手笔，不光是住在附近的天狗和河童，甚至还有不少跑来看热闹的人里居民。弄得小小的玄武之泽战俘营里人头攒动，颇有点大型体育赛事的味道了。最后还是看守们抽调了一批人手充当安保力量，一边疏导人群，一边预防可能发生的种种不快。

“来一份章鱼小丸子。”

“盛惠五十铜，买三送一。”

“来两份，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