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远不如从前了,”陆夫人说着,随手拿起把银剪子,将旁逸斜出的垂丝海棠剪下来一枝。
“娘为什么这么说?”
陆夫人端详着这盆海棠,觉不顺眼,又几剪刀下去,把小半边裁了,道:“我当初嫁给你爹便是看中了他刚直不阿,敢在朝堂上公然斥责几位皇子及辅国公长子当街扰民,与圣人政见不合也能据理力争,如今却学得和他们一样,会看上头脸色行事了。”
在陆夫人眼里,陆润生作为都察院的御史,有肃清朝廷之责,就该将苏州那起子贪墨蠹虫一查到底,至于牵涉到朝中重臣,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为了公平正义,便把朝堂翻个个儿也是应当的,如今却畏首畏尾,还要先查探人家底细,难道那布政使背后有人,他就不查了不成?
自然,夫妻间由爱慕到厌烦,通常不是源于某一件小事,而是长天日久的矛盾积累。
陆夫人心底最在意的始终是当年她和老太太闹不和,陆润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这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不能拔出,陆润生写多少情诗也无用。
“你父亲,起先我同你祖母意见不合时他还会向着我,后来渐渐帮亲不帮理了,我说他的理歪了,行不正了,他倒说我挑剔,揪细,不懂得和光同尘,果然人是会变的,”陆夫人看着手中这盆剪坏了的海棠,长叹一声。
“老太太要强,爹爹也不敢怎样,只好委屈了娘亲这些年,可您为了赌气把管家权给了漪澜院的,我想想也是不值,这些年我看着四妹妹气焰愈来愈盛,把我也不放在眼里,不仅她,连底下人都见风使舵,唯她马首是瞻,好像她才是太太生的。”
“底下人谁敢对你不敬?”陆夫人倏地看向她。
“就是……就是……”玉菁说不上来,要真说谁对她不敬倒也没有,可她们待她与待玉菡,总是有些微的不一样。
“当初也是我糊涂,只想着同你爹怄气,如今这个家由她管了十来年,我要再接手,不是件易事,况且老太太站在她一边,你爹凡事又听老太太的……”
薛妈妈最是爱护自家主子,生怕陆夫人自责,立刻开解道:“那也不能全怪您,当初咱们小姐病了,您衣不解带地照料,对府里的事自然身分乏术,偏这时候章哥儿误吃了东西,上吐下泻,老太太错怪您,说是您苛待他,漪澜馆那个又在旁煽风点火,老爷也不站在您一边,您这才死了心,不然您怎么会撂下一摊子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