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仿佛戳中他的心事,他突然不言语了。
他走到红漆栏杆前,举目远眺,雪下得不大,在地上还没积起来,远处的景色已然模糊,陆府在金陵的中轴线偏东,而他的家乡,是在金陵以西的滁州,并不远,但又仿佛很远了。
茵茵没等来回复,便悄悄撩起幕离的一角,望他,只见他背着手站在铜钟前,目光悠悠正望向钟楼外无边的天际,似乎噙动了下嘴角,然而终于没有回答。
茵茵先尴尬起来,好像她不该问这句话,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舔了舔下唇,望着面露忧悒的陆九思,想着是否向他道个歉,可转念一想,又觉道歉太矫情了,万一人家并不介怀,是她多想了呢?
“九哥哥,我想下去走动走动。”
陆九思收回神思,道:“我陪你下去。”
“不必了,我自个儿下去就成,正好看看柳家姐姐来了没有,若她到了,我再喊你下来。”
陆九思嗯了声,“小心下楼梯,兰香,顾好你主子。”
兰香应是,扶茵茵下楼去。
上八十几阶的楼梯于久在深闺的茵茵而言是个吃力活儿,因此下楼梯时她双腿酸软,每下一阶都觉膝盖酸疼一下,好容易走下来,出了小门,冰雪的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走进雪里,学下得不大,落在她的披风上瞬间便融化成水。
“兰香,九哥哥方才好像不高兴啊?”茵茵问,兰香解释道:“其实九爷读书原比二爷好的,后头不知怎么突然不读了,真是可惜……”
“九哥哥很会读书?”
“据说正经做学问很不赖,但要论起作诗词歌赋,就比二爷差些了。”
茵茵颔首,觉兰香的话愈发证实了自己对陆九思的猜测,他果然适合考取功名,入仕做官,反而二哥哥喜好玩乐,去做生意才适材适所,但伯爵府的独苗苗,自是要把一切好的都给他,替他把路铺平,这是他们各自的宿命。
二人徐徐往正门口走,走到御制石碑前时,正巧与匆匆而来的柳从心迎面遇上了。
前面带路的是王安人,仍同上回一样着一身茶褐色福纹长袍,一个高髻松松盘在头顶,发已花白,其上插一根素银长簪,她在前头带路,似乎因延误了时候,脚下生风,行得极快,她后头跟着柳从心,三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柳从心手上拿着摘下的幕离,旁边婢子为她撑伞,她穿得还是上回暖寒会上那身鹅黄色暗绣小雏菊的短袄,配素白的裙子,发髻略有散乱,想是大风吹乱的,额头还渗出一滴汗,从额角缓缓流下,她本人忘记擦拭了,一直顺着额角流到下颌。